回到家後,他放下書包,迎接他的不是熱氣騰騰的晚餐,而是父親的冷臉。
“我看到你的成績了。”
“……”
“今晚還有臉吃飯麽?”
“……沒有。”
“你媽今天特地跟單位請了假,去菜市場給你買了隻雞,準備給你燉湯。結果你就是這麽報答我們的?你這次總分下降這麽多,她正在房間裡發著愁呢。”
“對不起。”
“回房間好好反思一下這次的考試吧。”
“知道了。”
家裡沒有開燈,到處都冷冰冰的。
蘇杭回到自己的房間,覺得喘不過氣。
他生活在一個看似美滿的家庭。
但是他心裡很清楚,“美滿”只是這個家庭的假面。
他的父母都不是真正地愛他。
一開始,他也以為,他們是無條件愛自己的。
但是後來他發現,並不是這樣。
他們的愛有限定、有規定、有門檻,只有在他考試得滿分、競賽得獎、讓他們臉上有光的時候,他們才會愛自己。
除此之外,平時他們對他的態度都很平淡。
不像是一家人,反而隻像是一起拚桌吃飯的人。
如果正好碰上他考試考差了、競賽失利了,那更是不得了。
就像今天一樣。
蘇杭也想過體諒自己的父母。他們是老來得子,還在他初中的時候,父母就都退休了,後來為了給他賺學費,又返聘了。
爸媽很辛苦,他應該好好讀書報答他們。
爸媽老來得子,早年也因為沒有孩子而一直受到其他人的白眼和非議,所以現在對他要求嚴格了點,這也正常。
……
他一直這麽說服著自己,去體諒。
可是,誰來體諒一下他?
蘇杭拿起書桌上的剪刀,木著臉把滿牆的獎狀全部劃爛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立場,代際之間無法互相共情。
-
佐藤裡攪拌著桌上的咖啡,她通常說了幾句後又會停頓一下,等著坐在她旁邊的男人時事翻譯。
場面其實是有些滑稽的,但是佐藤裡卻落落大方,她旁邊的人解釋道:“抱歉,我們此前一直在滿世界玩,她也沒什麽時間好好學中文,現在都是啞巴中文,只聽得懂,不會說。”
“沒事,”秦霄擺擺手,“聽故事而已,哈哈,怎麽樣都無所謂。”
而陸遲風卻在想,看來佐藤裡已經完全放下蘇杭了。
甚至放下了蘇雪山。
已經開啟了自己新的一段生活了,並且享受其中。
某種意義上,是個很灑脫、放得下的人。
佐藤裡也笑了一下,她身邊的男人繼續幫她傳達內容:“剛才說的這些,都是後來和蘇杭認識後,他跟我說的。”
“後來,蘇杭高考失利,沒考好。”
“他受不了那樣的家庭氛圍,於是一個人跑去了日本。”
-
蘇杭和佐藤裡的遇見,是在一個雨天。
雨下得毫無征兆。
不巧的是,佐藤裡剛好走出了咖啡廳沒多遠。
她沒有帶傘,這個季節的雨總是來得突然,她急著趕去車站。
因為她的父親給她設了門禁。
無奈之下,她隻好淋著雨走。
突然,她卻感覺雨停了。
不,不是雨停了。
是有人,給她撐了一把傘。
佐藤裡抬頭,看到頭頂的那把黑傘,還有身邊突然多出來的這個長相溫潤的男人。
……
兩人一起走了一段路。
一路上,因為彼此都不認識,所以也沒說話和交談。
佐藤裡遠遠地指了一下車站,意思是把她送到車站就行。
到了之後,蘇杭甚至連“再見”也沒說,抬腿就準備走。
佐藤裡看著他,這是個很沉默的人,看起來很年輕。
她叫住了他,“等等。”
蘇杭停了一下腳步。
佐藤裡說:“謝謝你。”
蘇杭側過臉點了一下頭,笑了一下。
這個時候的蘇杭,才二十出頭,雖然對父母失望且心懷恨意,但對整個社會還是心存善意的。
並且因為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國家,他對周圍的一切都還帶有一絲新奇,覺得有趣。
脫離了那個家庭,長久亙在他心中的黑色霧氣仿佛也消失了,被風吹散了。
他一個人來到這個國家,找了一家711打工。
上工的第一天,外面也在下雨。
下午的時候店裡沒什麽人,他站在收銀台,無聊地看著外面的雨。
店長是個很和藹的大叔,看到他公然走神也不介意,還跟他一起瞅窗戶外面。
突然,店長看到了什麽,他猶豫了一會兒,拿著便利店門口常備的長柄傘,開了門,跑了出去。
蘇杭並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直到他看到店長在為街上一個沒帶傘、淋著雨卻腿腳不便的人撐了把傘。
外面雨下得挺大,那人穿了一身灰,幾乎要和雨景融為一體,蘇杭一開始還沒看到他。
那人很感激地跟店長道了謝,等到店長回來時,蘇杭開玩笑道,“店長,雨傘300日元,給現金。”
店長笑著把錢補上了。
蘇杭順口問:“為什麽要給一個陌生人打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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