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在這裡,從白天待到晚上,從日升待到月落。
一日三餐有人給自己送飯,起床或者睡覺的時候,鬱秋會到衛生間打水洗漱。
這裡甚至還放著一衣櫃的衣服,鬱秋也不客氣,挑了一件純白的T恤換了,稍微有點大。
隱隱約約看出有人短暫居住過的痕跡。
倒真像個家。一人住的那種。只不過這裡的裝飾實在是有些隨意。
就在這裡待著,他沒有想過出去。
他在等人。
他也知道,有人正透過窗戶,或者是監控,在觀察著他。
鬱秋無所謂。
“啪嗒、啪嗒、啪嗒——”
牆上的鍾,轉到了“Ⅹ”。
十點整了。
屋裡變得更暗了,鬱秋沒有點蠟燭。
在黑暗中,他能想起一些事。
這樣的黑暗,他似曾相識。
總覺得下一秒就會發生什麽事。
就在分針轉到下一個數字時,十點過五分,門外響起了一道輕快的腳步聲。
隨之而來的,還有蘇慕的聲音:“開一下門!”
鬱秋站起身,給他開了門。
門外,蘇慕提著一個正方體的東西,獻寶似的,問他,“今晚,你能陪我一起過嗎?”
“……什麽?”鬱秋有些不解。
蘇慕把手上的東西懟到他眼前,“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語氣跟個小孩子似的。
鬱秋眯了眯眼,借著月光:“蛋糕。”
“對!”
“今天你生日?”
“不是啦,是明天!”
“哦。”鬱秋的回答很冷淡。
“那你能陪我過嗎?”
“好。”
蘇慕很開心地走進了木屋,駕輕熟路地把蛋糕放在正中央的桌子上。
“你吃了嗎?”
“吃了。”
“吃的什麽?”
“送來的咖喱飯。味道不錯。”
“那就好。”
蘇慕笑得越來越開心了,鬱秋總覺得他是發自內心的。
蛋糕被拿了出來,很簡單的七寸蛋糕。
沒有過多的裝飾,看得出來只是一個蛋糕胚上抹勻了些奶油。
有點太……隨意了。
但好歹也是個蛋糕。
蘇慕沒有急著點蠟燭,也沒有切蛋糕的打算。
也是,現在才十點過,還沒到第二天他的生日。
於是,蘇慕就拉著鬱秋,坐了下來,聊天。
“你還記得這裡嗎?”他問。
鬱秋答:“記得。”
“這是你當時殺人的地方,你把刀就那麽地插進了那個警察的腹部……”蘇慕說著,一錯不錯地看著鬱秋。
鬱秋也回望著他。
毫不避諱。
他道:“哦,是嗎?”
“是啊。”蘇慕說,“你都忘了嗎?”
在黑暗中,鬱秋的眼睛很亮。
眼尾微微上翹,帶著幾分攻擊性。
他背脊好像一直都這麽挺直。
有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氣質。吸引人去靠近,但又怕自己的汙濁在他的那雙明亮的眼眸下無所遁形。
蘇慕察覺到,似乎有什麽變了。
鬱秋沒有理會他微變的神色,反而問:“你之前在這裡住過?”
蘇慕有些意外:“你怎麽知道?”
“這裡有人住過的痕跡。”鬱秋說,“雖然裝潢比較簡陋,但是很乾淨。連牆上的鍾都沒有什麽灰塵。衛生間裡有用過的牙刷,估計是你之前忘扔了。”
蘇慕笑了:“的確如此。這裡是我的‘家’。”
“家?”
“對啊。”蘇慕說,“你之前待的那個宅子,充其量只是我的辦公場地。”
“這裡才是我的‘家’,從我能重新記事起,我就住在這裡了。剛開始,這裡什麽也沒有,連廁所的坑都沒有,你能想象嗎?沒有床,也沒有被子。還好後來我被父親找到了,他才願意幫我把這裡重新修繕一下,成了現在你看到的樣子。”
鬱秋:“……”
“不過自那以後,我對這裡就有了感情。”蘇慕有些懷念地道,“每過一段時間,我都會回到這裡,住上幾天。”
鬱秋沒有說話。
蘇慕突然問:“其實……你都記起來了,對吧?”
他的聲音很冷,仿佛一條吐著信子的蛇,黏膩地纏繞在鬱秋身上。
鬱秋淡然道:“是。”
“果然。”蘇慕的聲音更冷了,“蘇雪山騙了我。他還是向著你的。”
蘇雪山一直向自己承諾,這些年,他給鬱秋拿的藥全都是蘇慕給他的。
不過,蘇慕給的,從來不是真的“藥”。
隨著鬱秋心理疾病的加重,對心理醫生的依賴,他也會更多地依賴藥物來維持鎮定和入眠。
這樣的話,鬱秋攝入的藥物越多,相應地,他的記憶力就會受到更多的損害。
蘇慕問:“你都記起來了多少?”
鬱秋:“不多。”
蘇慕竟然還笑得出來:“比如說?”
只是這個笑,怎麽看都很滲人。
“比如說,”鬱秋把一旁纏繞生日蛋糕的絲帶繞在手中,隨意地玩了起來,“我記起來了,我沒有殺過人。”
“哦……還有嗎?”
“還有。”鬱秋看向他,眼神像是一柄淬了寒意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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