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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你遙遠如皓月,卻如此貼近我心臟。
這是安漠聽到過的最完美情話,以至於後來,這個男人再如何脅迫,作踐折辱他時,他都會無數次回憶起那個仲夏蟬鳴的圖書館裡,少年人說出這句話時的明豔笑容。
明明還是他愛的那個人,為什麽不再是他愛的模樣。
為什麽?
沒有答案。
安漠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入目便是蒼白四壁,和刺眼的燈光。
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當真死掉了,已經去往極樂天堂,或是無光的地獄。
他甚至在想,他還未有遺言留下,心裡突然很遺憾。
但是,這時,有人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溫暖乾燥。
“哥,是……”
“是你醒了嗎?”
安漠猛的一怔,緩緩轉過頭去,對上一雙猩紅的眸子。
接著,那雙眼睛裡無聲的流出一滴淚水,“吧嗒”砸進了他的手心,像是疼極了又高興壞了。
安漠疲憊一笑,慢慢伸出手摸向他的臉,掌心裡沾著他溫潤的淚水,安漠覺得他原來也是會哭的。
“周……洛言。”安漠的聲音殘破沙啞,跟廢舊了的電子磁帶。
“哥哥,我在。”周洛言把臉貼在他手心蹭,“你嚇到我了。”
他的聲音不比自己好到哪裡去。
周洛言是從來沒有這樣哭過的,哪怕季晴最終躺在病床上長睡不起時,他也只是恨而已。
但安漠的身體在他懷裡一點點流失掉溫度時,周洛言怕了。
他覺得他不應當是怕的,他打心底裡是恨安漠的,他想控制他,折磨他,又無法真的離開他。
於愛無關,只是恨的太深。
季晴才是他人生裡最珍貴的那個人。
可後來,無數次,他心裡的裂口越撕越大,他和安漠這樣扭曲的糾纏當中,周洛言慢慢忘了初衷。
又或,他的初衷本身就是錯的,自以為是的。凡此種種,到了安漠給他擋下那顆子彈後,又仿佛有了解。
他並不如自己所以為的那麽恨安漠,甚至於,他從未恨過安漠。他一直嫌惡的,無法接受的,是得不到安漠的自己。
安漠對他而言,是刻進骨頭縫裡,永遠也無法消弭的標記。戒不斷,要牢牢抓在手裡。
他握著安漠的手,落下一個輕吻,有種劫後余生的欣喜和激動,他的吻很溫柔,握住安漠手指的力度很輕,他怕別把安漠給碰碎了。
好一會,他終於緩過神來,知道自己沒有白日做夢,趕忙接了杯熱水,用棉簽潤進他乾澀的嘴唇,安漠從善如流,並沒有別過頭去。
幾分鍾後,他問周洛言:“我昏迷了多久?”
“五天。”周洛言眼神波動,這五天時間裡,他不帶合眼的看護在安漠身邊,一顆心煮沸了一樣,懸著吊著,沒有一秒鍾能夠安寧。
“勞煩你照顧我了。”
“哥哥在說什麽,是我要感謝哥哥才對。”周洛言看著安漠平靜的臉,心裡開始踹踹不安。
安漠頓了一會:“周洛言,我有話想和你說,昏迷之前就想說了。”他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啞了。
“我不想聽”,周洛言果斷拒絕,“哥哥剛醒,要好好休息。”
安漠並不管他想不想聽,覺得有些話還是及時說為好,一旦錯過這次機會,下一次他未必能說的出口。
“周洛言,你知道嗎?”
“我為你擋槍的前一刻,就在想,周洛言,我到底該用怎樣的方式來結束我們這樣的關系,我太累了,不知道怎麽做才能還完我的債。”
他當時想都沒想就護在了周洛言的身前,他甚至不知道那個狙擊手槍殺的目標究竟是不是周洛言,他只是出於本能反應的擋在了他身前。
再者就是,他想,或者他找到了和周洛言徹底了斷的方法。他不是覺得他延續了季晴的生命嗎,把這條命還給他,也就兩清了。
安漠倒在周洛言懷裡,毫無生息時,所念所想,最終只剩這麽個一別兩歡的釋然。
周洛言的手指在微微顫抖,他苦澀一笑:“哥,都是我的錯,當我求你,別再折磨我了。”
安漠笑了,他們兩個,當真夠互相折磨:“沒有那個意思,但是……”
“周洛言,如果你只是愧疚,大可以等我出院,之後——”
“哥”,周洛言聲音悲痛的打斷他,“你剛醒來,別說這麽多話,好好休息……”
“你乖乖養傷,我什麽都答應你好不好?”
安漠看著他發紅的眼圈,一時間啞言。著實,這種狀態和周洛言談這些,不大合適,周洛言完全可以認為他在說氣話狠話,於是閉了嘴巴。
周洛言見他沉默,大松一口氣,起身喊了醫生過來。
安漠被子彈直擊胸部,離要害所差不遠,如果不是送醫及時,不排除更差的情況。
周洛言越想越後怕,等醫生檢查結束離開後,一直握著安漠的手,半刻也不敢再松開。
安漠傷口過了麻藥勁,又疼又難受,也不和他爭。
周洛言開始不停的和他說話,從兩個人認識,到結婚的點點滴滴,細枝末節都講的清清楚楚。
安漠有些吃驚和酸澀,隻靜靜的聽他說。
周洛言吻著他的手指:“哥,我發現我原來記得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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