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問我。”阮迎輕聲說。
他看著車窗外,回憶如同夜景在眼前一一映過。
片刻,他說:“《素食者》這本書,有些人覺得描寫太過誇張怪誕,可我不這樣認為。那時候我有很嚴重的進食障礙症,大概精神也有些問題。覺得自己像一棵樹,只需要陽光就能生長開花......我已經不吃任何東西了,兩個月只靠著葡萄糖點滴。”
阮迎抬起手,指了指腕處青色的血管,微笑著說:“這裡都是鼓出來的,有時甚至覺得自己能看到裡面的血在流。”
李謹微微張著唇,什麽都說不出。
車駛進冗長的隧道,黑暗追上光。
阮迎的聲音像被輕輕撥動的弦,音雖小,余顫卻帶著力量。
“福利院的床位有限,多少孩子排著隊等著,院長提議把我送去精神病院治療。我躺在床上,側頭看著窗外,等著那的人來接。”
“後來轉院了嗎?”
“沒有。”阮迎頓了頓,聲音似乎輕快了些,“窗外種著一棵高大的雪松,葉子一層一層長上來,隨風敲著窗戶玻璃。雖然是冬天,卻開滿黃色小球形狀的花。有隻小麻雀垂著頭掛在上面,翅膀伸不開。我盯著它,覺得自己真的變成一棵樹了,它會死在我的身上。”
“耳邊突然很吵,我的老師跑了過來,攔著他們不讓把我接走。她跪在床邊,攥著我的手哭。說有個好心人資助了我,整整五十萬,足夠讓我讀完大學,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讓我一定一定要活下去,就算是為了感謝他,也要活下去。”
“我不懂,為什麽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會幫助我......等我再去看那隻鳥,它沒死,也沒掉下去,而是嘴裡銜著一縷雪松花,撲騰著翅膀飛走了。飛高飛遠,消失在藍天邊。”
駛出隧道,車內漸漸被光線充盈。
他眉眼含笑,瞳仁被光鍍上層鎏金,閃耀璀璨,又充滿希望。
“很神奇對不對?我那天開始吃飯了。一碗粥,吃了一半,吐了一半,但還是吃完了......對不起,我好像說了很多沒用的話。”阮迎靦腆地笑笑,低頭搓著手,“就突然......很想說一說。”
李謹不知道自己現在什麽表情,心臟像是被螞蟻一點一點啃食。
他聲音有點啞,“你想說什麽都可以。”
“過了一段時間,院長讓我們這些被資助的小孩。給資助我們的人寫一封信,可以送件小禮物。我畫了一幅畫,是窗外那棵雪松樹,還有那隻小麻雀。”
“後來我真的收到了那位先生的回信,他說我畫得很好看。”
“所以從那以後,就開始想畫畫了嗎?”
“嗯。”阮迎眼尾彎起,點了點頭,“想著以後有機會的話,再畫給他看。”
回到家後,阮迎拉開衣櫥,從深處抱出那隻牛皮紙箱。
掀開箱蓋,拿出那一遝畫隨手放在一旁。底下蓋著的是一個白色信封,郵票褪色,邊緣泛黃。
他小心翼翼的掀開郵戳,取出那封信。
黑色的字跡在紙上鋪開:
你好,小朋友。
信我已經收到了,也謝謝你給我來信。
有句詩說“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雖然現在是寒冷的冬天,但迎來的一定是春天。希望你能夠好好長大,天天開心,諸事皆宜。
另外,你畫的畫很漂亮。
因為救助是雙向匿名的,救助人並不知道阮迎的具體情況,阮迎也不知道救助人的個人信息,只聽老師說,他叫聞先生。
直到有一天,福利院有個活動。曾經向福利院捐款的人,會來慰問回訪孩子們。
阮迎穿著新衣服,站在隊伍裡等著給台上的人獻花。
快到他的時候,老師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頭偷偷告訴他:“中間那位很高的叔叔,他就是幫助你的人。”
阮迎被安排給左邊第二個人獻花,可當他踩上高高的台階,上了台,眼裡只能看得見那位先生。
他懵懵地走到他面前,仰頭直直地看著,忘了把花遞出去。
聞先生面容溫和俊朗,手撐著膝蓋彎腰朝他笑,“你好呀,小朋友。”
十多年後,阮迎分化成Omega後突然在課上發情,玉蘭香信息素飄滿這個教室。
失控的Alpha在門外,他躲在講台下的空隙裡,緊緊地抱著身體。可怖骯髒的記憶,像蟲子啃噬撕咬著大腦。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出現一隻修長乾淨的手。
阮迎抬頭看,紅著一雙眼,又見到聞先生。
這次終於知道了先生的名字。
聞玨。
二玉相合為一玨的玨。
他多想對聞先生說一句:我有好好長大。
第34章 你不要我了
阮迎半醒半睡間,好像聽見有人敲門。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來,踩著拖鞋走到門口,從貓眼往外看了一眼。
阮迎瞬間清醒,開了門。
高大的身軀重重撲來,阮迎後仰差點沒摔倒,緊緊地抱著Alpha,勉強腳跟兒站穩。
“聞先生?”
聽到阮迎叫他,聞璟行從他的頸窩處抬起頭。
不知是喝了多少,呼出的氣都是酒精味。
脖根,耳朵,眼睛都是紅的,聞璟行直直地盯了阮迎一會兒,忽地彎下腰,額頭抵在了他單薄的肩上。
熱氣噴灑在阮迎頸窩,半晌,聽見他低啞的聲音:“寶寶,是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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