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落地窗外刺眼的陽光，這一去得兩個月，希望兩個月後，他能稍微不那麽在意陳文正，稍微放下些。

　　母親來了電話。

　　俞清靠在皮質沙發上：“知道了，東西都帶好了。”

　　“媽，印尼那邊不像以前那麽落後，信號也可以，沒事的。”

　　“你也是，好好照顧自己，別把精力都放在俞遠河身上，媽，你有你自己的人生。”

　　“他是我爸他承認嗎？”

　　“行了，我要檢票了，你跟李姨要是想出去玩就出去，別老是悶著。”

　　“相親？沒時間，等我回來再說吧。”

　　“她要來美娜多？美娜多和雅加達距離兩千多公裡，不近，她從美娜多來雅加達我也沒空接待。”

　　“媽，我說了，感情的事你別勉強我，其他事你想怎樣我都依你。”

　　……

　　俞清這通電話並不愉快，母親這段時間給他推了不少女生，他拒絕過幾次，但母親依舊堅持不懈。

　　一個半輩子接受傳統教育的女人，怎麽可能去接受她兒子喜歡同性，他想起陳文正，還好沒有糾纏在一起，現在這樣對誰都好，他在家人眼裡不喜歡女人也不喜歡男人。

　　只要不和陳文正在一起，他的生活依舊平靜安寧，他的情緒維持穩定無波瀾，不必承擔失去，也不必承擔未知的風雨。

　　手機不合時宜震了下。

　　陳文正：好

　　俞清……對方回了一個字，他又覺得心裡不大舒服，他厭煩這種被陳文正左右心情的感覺。

　　陳文正回完信息，點開俞清發的鏈接，從上翻到下瀏覽了一遍，嘴角微微傾斜，抿著一絲弧度。

　　張帥看他似笑非笑，擦了把頭上滾滾落下的汗珠：“你樂啥呢？和嫂子聊天呢？”

　　陳文正把手機塞回兜裡，繼續抱著他的高中英語：“吃你的冰棍去。”

　　張帥湊過來看那些鳥語，他最近這段時間看陳文正一有空就抱著這書那書，難得一個小時的午休時間，也窩在地上看書，吃飯的時候也抱著書，好像換了個人，都說男人遇到喜歡的女人就開始成長，這話半點不錯。

　　“哥，嫂子還有姐妹嗎？俺老大不小了，俺也想找個媳婦兒。”張帥拆了個綠豆沙的冰棍，冰涼的感覺讓他好受些。

　　陳文正掀了掀眼皮：“嫂子沒姐妹，別想了。”

　　張帥撇唇：“你都沒有問！你就是不想給俺介紹。”

　　陳文正合上書，把書頁的折角小心地鋪平：“小帥，你有想過自己的未來嗎？”

　　張帥咬了口冰棍，冷得牙齒打顫：“俺就想在上海掙點錢，供俺哥哥家娃娃讀完大學，然後再存點錢回老家討個媳婦。”

　　陳文正沉默半晌看著面前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少年，因為長年風吹日曬，皮膚很乾枯，而同一個年紀的俞清看起來至少比他小十歲。

　　陳文正：“你覺得你還能賣多少年力氣？”

　　張帥沒想過這個問題：“俺沒有文化，除了工地也沒有地方要俺。”

　　陳文正從來不覺得工地是一份長久的職業，人口出生率逐年遞減，對於房子的訴求也不像以前那麽大，人工智能發展也很迅速，機械臂已經能夠取代市面上一部分體力勞動，機器的學習能力是人的幾百幾千倍，力氣在未來並不是能夠長久的技能。

　　陳文正：“難道你就打算這麽過一生？”

　　張帥愣了幾秒，手中的綠豆棒冰化開了水，流進了他的手心：“俺……沒有辦法，除了砌牆俺啥也不會。”

　　陳文正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小帥，這個世界很好，可能性很多，也許只是你沒有嘗試。”

　　“俺還能嘗試其他的？”

　　“當然可以，你才二十幾歲。”

　　張帥仰頭看著陳文正，他以前和陳文正接觸沒這麽多，只知道陳阿皮他們說陳文正這人特靠譜，而且陳文正話又少，而現在，他才徹底發現陳文正和他們不一樣。

　　陳文正的靠譜源自於他對每件事情看得很透徹，他並不是打算在工地上賣力氣換錢，他有自己的打算。

　　而張帥在此之前也沒有想過人生的其他可能，陳阿皮在他來的時候告訴他，上海搞錢比老家容易比老家多，在上海搞點錢可以回老家把日子過好點，沒人告訴他，其實人生的路不一定只在工地，沒有文化也可以去走自己想走的路。

　　他心裡的某個腐朽已久的角落開始出現裂縫，看著陳文正把書放進破舊的雙肩包。

　　“文正哥。”張帥手裡的冰棍已經徹底化成水。

　　陳文正套上麻布手套，拎起地上和好的水泥桶：“嗯。”

　　張帥把手浸入一邊放著涼水的桶裡：“謝謝你。”

　　陳文正拎著桶，走到鐵架邊：“沒事，好好想想，你還年輕，我記得你比俞清還小吧。”

　　張帥撓了撓頭：“比俞總小一點。”

　　“所以，未來可能性很多。”

　　這也是他對自己說的。

　　未來可能很多，他不去試一試，怎麽知道能不能站在俞清身邊，他要去試一試，因為不試，永遠不可能配得上俞清，試了，哪怕配不上，至少他努力過。

　　每多努力一分，他未來能給俞清的就多一點。

　　不止為俞清，也為他自己這前二十年操蛋的人生。

　　俞清：陳文正好冷漠，他隻回了我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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