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的眸中含情,傾身靠近手機。
唯聽硯池壓低了聲音,堅持道:“錢不多,您收著吧。就會我這個月有點忙,下個月會給您一起補上,麻煩您了。”
徐憐擰不過他,沒辦法道:“你要是有空,你——”
“我沒空。”硯池不帶感情地打斷了徐憐,“她應該也不想見我。”
從頭到尾,他沒有喊過一聲“媽媽”,全都用“她”來代替。
徐憐滿面愁容,一肚子的話憋在心裡,她幾次欲說:“你媽媽她——”話都到了嘴邊,她的手背被一隻貓爪輕輕按住。她終是訕訕收口,無法坦言,“……很晚了,你注意休息,不要太辛苦。”
硯池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末了,叮囑徐憐近期不要主動聯系自己,便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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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硯池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徐憐尋到了硯池做暑期工的餐飲店。
午後的店內生意冷清,硯池請了一會兒假。
“還記得我嗎?我是徐阿姨,你以前常來我家玩的。”她將硯池帶到一處樹蔭下,不由分說地遞過去一個厚實的紅包。
硯池推托,徐憐固執地將紅包塞進了他的圍裙兜裡。
“不記得我了嗎?”徐憐再次問。
硯池捏著紅包,掌心被外殼的一個角戳得生疼:“記得。”
徐憐是夏雅的朋友,同他們一樣是貓科人。她獨自經營著一家小超市,至今未婚。
硯池小時候特別喜歡去她家裡玩,每次去,徐憐都大方地讓他隨便拿隨便吃。要不是夏雅攔著,硯池怕是一口牙都要毀在甜食上。
長大後的硯池個子很高,眉眼俊朗,帶著十幾歲少年獨有的英氣,如夏日勃勃生機般張揚。
徐憐端詳他一陣,欣慰道:“像你媽媽。”
硯池的眉梢動了動。
溫熱的風拂過硯池出了汗的額頭,樹上的葉片沙沙作響。他微低下頭,看到徐憐的發頂生著不少銀絲,時間如梭。
徐憐沒注意到硯池的目光,一味關切地詢問硯池近來的生活,末了,她試探著說出了此行的目的。
“你……要不要去見見你媽媽?她住在我那兒,還是在C市。”
硯池聞言緊皺眉頭,嘴唇微啟後又陡然閉緊,以沉默冷冷對待徐憐提出的請求。
夏雅離開了他將近十年,“媽媽”這個稱呼也隨著時間一同淡去。
硯池說不清此刻是什麽心情,可他的腳如綁著千斤重的石頭,無法抬起來離開一步。悶熱的天氣讓他心情鬱結,難以言喻,汗水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滑,停在下巴處墜落。
他恍惚出神。
是徐憐沒完沒了的嘮叨,讓他回神揪緊了心。
“她病了,最多也就幾年了。先前你還小,我就沒來找你。現在你長大了,能自己做決定了。”
硯池仍是不動聲色。
徐憐自知尷尬,肩膀堪堪往下沉去,硬是往硯池手中塞了一張寫著自家地址與號碼的紙條。
“不管你做什麽決定,阿姨都能理解。”她說,“只是這終歸是你們母子的事,我想來想去,得來同你說一聲的。”
硯池掌心的汗水將紙條上的字跡暈染了些許,但不影響閱讀。
在硯池的寡言中,徐憐握住他的手,歎氣道:“……好好照顧自己,有事給我打電話,號碼寫在紙上了。”
徐憐沒有在此處多作停留,她牽掛著家裡的病人,步伐匆忙地走到路邊,攔了一輛去往機場的出租車。
是身後的硯池快步跟上了她,穿過一陣熱風,久違地喊道:“徐阿姨!”
徐憐驚喜地轉過身去,應了一聲。
硯池緊繃著面容,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笑臉,他有著超出同齡人的鎮定沉著:“我會把志願填在C市的學校,如果被錄取了……我就去看她。”
他給自己定了一條線。
跨過這條線,他就可以逃離這個“家”,他就可以見到夏雅。其實無關線的存在與否,是硯池的內心急需一個寄托,一個台階。
一個他能夠去見拋棄他的媽媽的借口。
第26章 凋零的凌霄花。
成績優異的硯池如願被C大錄取。
在拿到入學通知書的那天,硯方山難得地對硯池露出了笑臉。
在這一帶,還沒有誰家的孩子能考上C大的。
整整一個月,這張入學通知書給足了硯方山臉面,滿足了他的虛榮心。大街小巷,誰不知道他硯方山的兒子考上了C大。
多年來,他初次對著硯池擺出了慈父的姿態,恬不知恥地將手按在硯池的肩膀上,笑道:“不錯,你的確像我。”
硯池面無表情地挪開了硯方山的手,沒說廢話,開門見山:“我買了晚上的車票,走了就不打算再回來了。”
硯池的手邊是一隻不大的行李袋,它剛被硯池從小的可憐的臥室中提出來。
不待硯方山反應過來,硯池主動做下保證:“等你到了六十歲,我會按月支付贍養費。你也可以提前說個適當的價格,等我畢業後會盡快付清。如果你不要這筆錢……”
他停頓了下,否定了這種微乎其微的可能。
與其到時鬧個不可開交,不如趁早說清楚。
如同這十年硯方山按月規定硯池的開銷一般,硯池能還回去的,也只能是這些。
硯方山聽後勃然大怒,寬大的手未曾抱過硯池幾次,卻在這一刻利落抬起,重重地給了他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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