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放好了,他的語調都上揚了少許:“餓了嗎?吃點東西吧,我開燈了。”
柔和的頂燈開了兩盞,照亮了眼前的男人。
依舊是西裝筆挺,今天卻怎麽看都有溫柔的味道。
紀放好奇地看著他從前面的保溫箱裡拿出一份精美的便當,這才想起來去看車內的布置。
這輛保姆車是奔馳V系列今年的新款商務房車,隔板上掛著娛樂用的液晶顯示屏,下方就是食品台,保溫箱、小冰櫃、淨水壺一應俱全,前兩排座椅可旋轉,後面的三人沙發則可展開成床。
剛才的黑暗裡,他們便躺在這樣的一張“床”上。
這個認知讓他的臉頰稍稍有點發燙,紀放忙接過便當吃了兩口。
“還挺好吃的。”紀放端起飯盒看了眼上面的logo,“對了,楊組長第一次請我吃工作餐,就是點的這家。”
“嗯。”沈還輕輕應了一聲,回想起那天楊超發來的照片。
上次的紅包好像不夠大,回去再補。
從遊樂園到療養院,剛好要繞著S市跑上半圈,車子上了繞城高速,一盞盞路燈從車窗邊劃過。
“這麽晚去看小姨,會不會吵到她休息?”紀放有點擔心。
沈還坐在他對面,伸手看了看腕表的時間:“還好,現在才八點半,再說,你是去看小姨,並不一定要小姨看你,對不對?”
紀放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他的邏輯。
他輕輕笑了起來:“是呢,我看著她好好的就行了,其實也不用讓她知道。”
見他展眉看向窗外,沈還松了口氣。
早在之前看直播的時候,他已經開始擔心紀放的情緒了。
那次送高燒的紀放去寧馨,在觀察室裡聽見搶救的混亂聲響時,紀放的突兀反應讓他記憶深刻。
此刻,面對病房裡的一片混亂,他會不會又像上次那樣?
所幸紀放這次並未出現上次的恍惚,但他依然敏感地察覺,紀放在面對某幾個病人的“狀況”時,會有一瞬間的失神。
但就是面對這些狀況時,他的操作卻更加熟練、準確,仿佛曾操練過千百回,雖然不喜歡,但那些動作已經刻在了肌肉記憶裡,閉著眼睛都可以處理。
在紀放和路喬通關後,他又看了一遍直播的回放。
那些症狀和儀器的操作讓他無端感到熟悉。
反覆看了三遍他才恍然大悟,這些症狀湊在一起,正是漸凍症患者的晚期日常。
紀放那天在渡輪上的話又浮現在他腦海中:
“宋姨那是……ALS?”
“我知道了。”
“霍金從診斷到離開有幾十年的時間呢,現在靶向藥物都快研製成功了,咱們宋姨那麽美,又有你在,一定會沒事的。”
所有的這些線索隻說明一件事,紀放很可能有親人或好友因為漸凍症離世。
而他,至今還未從這場失去中解脫。
那個時候,仿佛心尖上被人狠狠擰了一把,沈還滿懷酸脹。
他看著紀放一步步從樂園裡走出來,臉上帶著笑和同伴們告別,甚至在最後,都記得囑咐經紀人路上小心。
和一直以來一樣,他總是禮貌周到地照顧著身邊的所有人,但沈還知道,紀放心裡最想照顧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所以他才會在紀放說出要看小姨的第一時間裡答應他。
因為他知道,這只是紀放對內心那份不舍的補償,看到小姨安然無恙,似乎就看到了他想象中那人的安然無恙。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人會讓他如此牽腸掛肚。
雖然知道和一個已經去世的人相比較是愚蠢的,但他真的……
他又看了眼窗前的青年,那人早已困了,這會兒正腦袋一點一點,輕輕敲在冰涼的窗玻璃上。
沈還歎了口氣,傾身過去坐在他身側,攔著人的肩膀讓他靠向自己。
紀放在他肩上蹭了蹭,習慣性地窩進了他的懷裡。
沈還輕輕收緊手臂,嘴角逸出一絲笑來。
果如沈還所說,夜間的繞城高速十分通暢,堪堪一個小時,他們已經到達了寧馨療養院。
活動室裡,老人們的舞會尚未結束,到處都是歡樂的身影。
紀放站在舞廳外,透過門上的玻璃悄悄看進去。
舞廳的裝修複古,頭頂上滿是各色的霓虹彩燈,無數彩色光圈和光點投在地上和人們身上,迪斯扣球在天花板正中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一曲倫巴剛剛結束,大家都跳得開開心心,一轉眼,那首著名的《一步之遙》的前奏響了起來。
一位老者來到宋姨面前,鄭重地向她鞠了一躬,宋姨仰首微微一笑,操縱輪椅隨他來到舞池中央。
鼓點聲起,探戈主曲奏響。
那位老人步伐專業,宋姨的電動輪椅進退靈活,兩人竟把一段高難度的探戈跳得無比流暢。
“跳得真好呢!”紀放感歎著,他轉過身看著沈還,“謝謝你帶我來看小姨,看到她這樣我就放心了。”
“要進去打個招呼嗎?”沈還低聲問。
“不用了。”紀放搖頭,“過兩天我再來看她。”
回到觀瀾苑,一屋子程序猿都還沒睡,別墅裡燈火通明。
不過今天沒什麽緊急任務,大家似乎都等著紀放。
他一進門,這幫人一陣歡呼,倒把紀放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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