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納衡想了想,“我去北區的自閉症兒童治療服務中心,不知道瞿先生知不知道那裡,只是比較偏,其實很難順路……”
“沒關系,很順路。”瞿錦辭說。
喬納衡看著窗外的雨,猶豫了一下,“其實是因為下雨了,我要去接個人,不知道會不會耽誤瞿先生的事情。”
“不是急事。”瞿錦辭又說。
信號燈轉綠,瞿錦辭自顧自發動了車子。
車內再次陷入沉默,而喬納衡似乎發現瞿錦辭並沒有看起來那麽不好相處,於是為了緩解尷尬,主動開口道:“瞿先生去那附近,是有生意?”
“我也去接人。”瞿錦辭簡短地回答。
“原來是這樣。”喬納衡笑了笑,解釋道,“我是去接我女兒,她在自閉症服務中心做治療,會很安靜的,不會吵鬧。”
瞿錦辭沒有再說話,喬納衡談論女兒時讓他看起來像個很負責的好父親,不過這並不是瞿錦辭真正關心的,內容偏離了想要交談的話題范圍,瞿錦辭就變得不是很有交談的興致。
他突然冷淡的態度令人捉摸不透,而喬納衡實際上也並不是那種巧言令色、善於奉承的人,於是又隻說了幾句話,便沒有再繼續講下去。
瞿錦辭說著沒有急事,但車子還是開得很快。
大約半小時後,車子到達了自閉兒童治療服務中心。
透過窗口,喬納衡側著頭,看著大門的方向,好像是在尋找什麽人。
只是不知為什麽,瞿錦辭也在看著同樣的方向,甚至似乎比喬納衡要更加急切似的。
他的手握著座位下的雨傘,很緊地握了握,好像隨時準備走進雨裡,卻突然聽到一旁的喬納衡說:“瞿先生,不好意思,我下去接我女兒,麻煩您稍等一下。”
喬納衡拿出提包中的雨傘,打開車門撐了起來,在雨中快步走著。
雨勢仍有逐漸增大的趨勢,雨絲密集而迅速地下落,把室外的一切都打濕,視野因此變得有些迷蒙。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也沒有很久,只有瞿錦辭覺得等待的時間漫長。
喬納衡撐著雨傘走回來,勉強遮蔽了三個人的身體,傘下的空間顯得十分局促,車子的後門被慌亂地拉開,坐進一大一小兩個人影,過了少時,喬納衡坐回了前面。
“瞿先生,不好意思,有些耽誤時間了。”喬納衡收起雨傘,有些抱歉地說,“我們可以走了。”
瞿錦辭沉默著沒有說話,好像沒有聽到喬納衡說的話,也沒有立刻啟動車子。
他稍微抬著眼,視線投向後視鏡中狹窄的視野,握著方向盤的手背血管凸出,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極力忍耐著什麽似的,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瞿錦辭已經記不清上次這樣看到寧知蟬是什麽時候。
寧知蟬長著一張仿佛會令人無端浮想聯翩的臉,純真而似乎刻意的,遲鈍又偶爾無措,也曾有隱秘的濃豔和痛苦短暫地浮現,鑲嵌著被淚水浸濕的、泛紅的眼。
不知會在夜間出現在多少人睡眠時飄飄然的思緒中,唯獨吝嗇於光顧瞿錦辭的夢。
有些潮濕的、迷惘的樣子,落進瞿錦辭的眼睛裡,真實得令人不敢多想,簡直像是因為藥物戒斷引發的反應,因為思念太多而產生的錯覺。
瞿錦辭看著寧知蟬,他的肩膀被雨水打濕了一點,身上的白色T恤很薄,貼在細瘦而凸起的鎖骨和肩膀上。
往日亟待溫暖和愛撫的脆弱的模樣,而今卻令瞿錦辭無法想到其它。
他甚至想不起曾經擁抱寧知蟬的感覺,也沒有辦法回憶起自己給予寧知蟬溫暖的回憶,瞿錦辭甚至無法對任何一個曾經想要幫寧知蟬撐傘的人產生醜惡的妒忌,只是徒勞地憎恨自己。
因為寧知蟬還是淋雨了。
第67章 “你撐我的傘吧。”
寧知蟬沒想過會在這天見到瞿錦辭。
室外的雨水不斷下落,彌留在身體周圍難以消除的潮濕和寒意,即便坐在乾燥而溫度適宜的車子裡,也沒有變得好上一點。
“瞿先生,這是我的女兒,朵朵,還有我朋友寧知蟬,平常都是他在幫我看顧朵朵。”喬納衡向瞿錦辭介紹著,而後稍微轉了轉身子,看向身後,又對寧知蟬說:“知蟬,這是瞿先生,今天真是要多謝他順路送我們回去了。”
瞿錦辭沒有太多的動作,在駕駛位置上背對著寧知蟬,只是說:“你好。”
他的聲音十分低沉,說話內容也很簡短,單單聽起來無異於兩個初次見面的人出於禮貌的寒暄,而實際上卻不是這樣的。
他的眼睛很黑,在陰鬱天的車內本該顯得晦暗,但在後視鏡中,寧知蟬卻看到瞿錦辭的眼睛。
眼神濃鬱而深邃,鮮見地出現了暗淡的光亮,混合著某種濃重得難以分辨的情緒,與記憶中一晃而過的樣子似乎並沒有區別,又好像哪裡都變得不一樣。
瞿錦辭從後視鏡中隱匿地與寧知蟬對視了少時,目光一錯不錯,好像可以永遠就這樣看著寧知蟬。但寧知蟬不是這樣想的。
他的身體是僵硬的,難以自控地輕微發抖,腦子裡亂得無法思考任何事情,在片刻的失神過後,才像是猛地從幻覺中驚醒了,掙脫了夢中束縛身體的繩索,垂下眼,勉強錯開了與瞿錦辭對視的目光。
“謝謝。”寧知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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