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主宅搬過來的時候我把那個藥也一起帶來了,不過不太記得放到哪裡了。”寧知蟬很乖地問瞿錦辭,“我可以去找找嗎?”
房間內十分昏暗,寧知蟬的輪廓被窗外朦朧的光暈籠罩著,看起來有些不真實。
瞿錦辭下意識在腦海中還原寧知蟬的表情。
純真的,無辜的。
像是讓自己迅速地遺忘掉了所有的事,或是只是熟練地假裝什麽都不記得,目光溫吞地看著瞿錦辭,視線透過室內灰蒙而稀薄的空氣,帶給瞿錦辭一種類似於心臟被很小的力量拉扯著,緩慢而持續的痛感。
他想起曾經在寧知蟬床頭見過幾次的白色藥瓶,沒有包裝,被頻繁地使用。
寧知蟬已經有多久睡不著。
算起來從上個冬季開始,寧知蟬就已經在吃藥了。
“我知道。”瞿錦辭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地說,“我去找吧。”
他從灰色的房間裡走出去,穿過暖光搖曳的走廊,去了書房。
當時搬出來得有些倉促,寧知蟬的私人物品也很少,部分雜物被胡亂收進箱子裡,寧知蟬一直沒有找,瞿錦辭便把他的東西都放在這裡。
從一些被仔細訂正過的考卷、用於處理擦傷的藥水瓶和創可貼、曾經放有與寧紹琴的兒時合照的相框間,瞿錦辭翻了翻,找到了幾個白色藥瓶,有的沒有打開過,其中一瓶只剩下一小半。
他把藥瓶捏在手裡攥緊,遲疑了片刻,旋開了瓶口,從瓶子裡倒出兩粒白色的藥片。
回房的時候,寧知蟬還在地上坐著,像一尊夜色裡冰冷的、隨時可能坍塌破碎的神像。
瞿錦辭走過去,手裡拿著一杯溫水,蹲在寧知蟬旁邊,在他面前攤開手掌。
寧知蟬低頭看了看瞿錦辭掌心裡的藥,又抬頭,眼睛睜得很大,緩慢而無措地眨了幾下,可憐地看著瞿錦辭。
“藥我會交給阿姨,如果以後想睡又睡不著,你向阿姨講,我會讓她每次給你兩粒。”瞿錦辭說,“今晚這兩粒,你吃了好睡。”
“哦,好吧。”寧知蟬垂著眼,沒什麽表情地說。
他伸手從瞿錦辭掌心裡取走藥片,用水送服了,瞿錦辭便把水杯放到旁邊,也坐到窗前,從身後抱著寧知蟬。
“你剛剛在看什麽呢?”瞿錦辭問。
他往常從不關心其他人的想法,也鮮少會想要與寧知蟬不帶目的、溫和單純地閑聊。
寧知蟬覺得有點奇怪,不過可能因為吃過了藥,心情平和,於是也認真回答了瞿錦辭的問題。
“窗外白色的花,下過雨都被打濕了,被風吹得一簇簇地掉下來。”寧知蟬溫順地被瞿錦辭抱著,看窗外,自言自語似的小聲喃喃,“好像冬季下雪啊。”
“現在才剛剛夏季,再過一陣子,扶桑花就開了。”瞿錦辭頓了頓,又問,“但你會更喜歡白色的花嗎?”
“……我也不知道。”寧知蟬說。
瞿錦辭“哦”了一聲,過了很久,久到寧知蟬以為瞿錦辭已經沒有耐心再跟他講沒有意義的廢話了,不知為什麽,瞿錦辭又叫了他“了了”。
可能因為室內的光線太暗了,他們沒辦法看清彼此的表情,也有可能因為抱著寧知蟬,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真實的存在。
瞿錦辭的回避和恐懼在濃鬱的夜色中被稀釋了些許,突然開口問寧知蟬:“可不可以告訴我,你今天……為什麽會落水?”
寧知蟬的身體很軟,像是沒有力氣一樣依靠在瞿錦辭的懷裡,聲音不太清晰,輕飄飄地回答瞿錦辭:“可能是因為暈船,當時不太舒服,一時沒有站穩吧。”
“我有點記不清了。”寧知蟬擅長令自己遺忘。
“是麽。”不知瞿錦辭有沒有相信。
他好像有點懊惱,像不懂事的小孩犯了錯誤而急於改正和彌補一樣,自顧自地說,“下次還是不去海上了,也沒什麽好玩的,而且你暈船太厲害。其實我去找隨船醫生開了暈船藥,但是藥有很多副作用,你吃了之後應該也不會緩解太多……不如等到扶桑的越夏時期結束,我們再去,只在岸邊轉轉,或者,如果你更喜歡白色的花,我去找人把紅色的扶桑換掉。好不好?”
許久沒有得到回答,瞿錦辭看著懷裡的寧知蟬。
正如寧知蟬所說,安眠藥的藥效很好,他閉著眼,靠在瞿錦辭的肩上,呼吸均勻,似乎已經安穩入睡。
於是瞿錦辭看了他少時,又繼續抱了他一會兒。
他看著窗口飄落的白色花瓣,不知怎的,忽然有點難以控制似的,低下頭,很輕地吻了吻寧知蟬的臉頰和頭髮,就像對待世界上最最珍貴的人。
第53章 “別走。”
“瞿先生說,今晚不回來。”
周末的晚上,阿姨接完電話,這樣告訴了寧知蟬。
寧知蟬正在吃晚餐,手中的餐具微不可見地頓了一下,平靜地繼續低下頭進食,但也只是多吃了兩口。
消化道傳出的嘔吐的欲望時隱時現,寧知蟬便放下了餐具。
晚上他去花房給花澆了水,扶桑花被全部更換成白色,開得純淨而馥鬱。寧知蟬順手摘掉枯萎的花葉。
準備回房之前,他像往常一樣向阿姨要了安眠藥,等到臨睡時,阿姨便按照瞿錦辭交代過的,把溫水和裹著錫箔紙的兩粒安眠藥放到寧知蟬的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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