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父親後來再婚,謾罵的心力轉移到了他再婚的妻子和孩子身上。
林疏闋雖然受到過繼母針對,但說實在話,比起男人的拳腳和棍棒,女人紅口白牙說道兩句,倒也不算什麽問題。
林疏闋還疑惑,繼母個年輕清秀好手好腳的女子,怎麽就瞎了眼嫁給了父親。
當然這都不是他該需要操心的事情,十幾歲時,他忙著讀書。
那些親戚雖然長舌,但也給他透露出他母親所在的城市。
他想借高考這個機會,去那個城市看一看。
46.
也還好他有點小聰明,更還好的是,村長幫忙籌錢,供了他第一學年的學費。
林疏闋不指望父親以及那一串親戚們,也對他們沒多深厚的感情。
其實對於母親他也沒什麽感情,只是因為沒見過面,所以才有了一絲絲向往。
母親,是那遙遠大城市的代名詞。
是他要掙脫鄉村枷鎖的一個溫柔的借口。
45.
林疏闋開始了縮衣節食、勤工儉學的大學生活。
認識的朋友都很善良熱心,時不時以請客的方式接濟他些。
而又因是社會學系為數不多的苗苗,系裡的老師也對他挺熟悉,常常讓他做個教學助理,拿錢乾輕省的活兒。
系裡有位戴眼鏡溫柔親和的女老師,是館長夫人的姑姑。
館長夫人也就是林疏闋當年的班長,是全中國為數不多知道社會學這一專業存在的神人。
和林疏闋被調劑來的不同,班長是自己選擇來社會學系。
本來她那分可以去中文系,林疏闋還打趣過,要她報的是中文系,現在可以天天遇見館長。
但班長是一極其有主見的女孩子,不管是對感情還是對自己的前途,認定了的事情絕不後悔也絕不動搖。
林疏闋為之自慚形愧,而班長說,這也是家學淵源所致。
因著是少有的苗苗,社會學系十來個人,曾在大一暑假浩浩蕩蕩地去了那位溫和女老師家。
由班長牽頭,說是去蹭她阿姑家的飯。
但實際是被班長領去給她姑搬書曬書,打掃衛生。
老師和老師的丈夫都是做學問的,家裡藏書極其豐富,林疏闋一看就眼睛發直。
打掃完畢後還自告奮勇說,包後期整理,希望老師能準許他來家裡看書。
老師素來溫和,聽他這般請求,自然是點頭同意。
班長還打趣他說,要不要以後讀個研考個博。
林疏闋說他隻想看看書,以後還是想做生意賺大錢。
而後眼見著老師丈夫臉色一變,好在班長給打哈哈過去。
44.
老師有個兒子,小他四五歲,正在讀初中。
林疏闋為挽回自己在老師丈夫面前的形象,主動請纓輔導他們兒子功課。
他一直記得,在那漫長暑假的昏黃午後,蟬鳴嘈雜裡,老師望向他和自己兒子那平靜的眼神。
似乎想說什麽,但什麽都又在這眼神裡了。
暑假後,老師給了林疏闋一筆錢,說是輔導功課的費用。
林疏闋以蹭了她家很多頓飯為由,沒有收下。
他記得班長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嚇過一跳,說乍一看還以為是我那表弟長高了來學校報道呢。
他也承認自己對老師的課分外上心,因為那莫名的熟悉與親切。
但他沒再去過老師家裡,哪怕是班上集體去幫忙和蹭飯。
43.
拍畢業大合照,老師叫住他。
他已經很久不上她的課了,平時在學校也很難遇見。
但老師叫住他,帶著一絲懇求。
拍照的時候,你站我旁邊,可以嗎?
沒什麽不可以,反正班上人少,站位也隨便。
林疏闋沒什麽表情地同意了。
只是在拍照的時候,讓笑容的幅度更明顯些。
後來班長說,看來阿姑對我們這一級的感情最深,我去她家老是看她擦拭那張合照。
林疏闋說,可能是因為我們去她家叨擾過很長時間,現在的學弟學妹們都不敢吧。
42.
林疏闋畢業後,一直沒跟老師再有什麽聯系。
直到他四十歲那年,老師離世,他去參加葬禮。
他們那一級的同學都去了,何況還有班長在。
準備離開時,老師的丈夫叫住了他。
她把我瞞得很好,而我也是在收拾她遺物的時候,才發現她隱瞞我的那段曾經。
林疏闋隻搖頭笑,說:您不能空口無憑地跟我說些不著頭腦的話。
老師的丈夫說:你信與不信都無所謂,反正在她看來是把秘密帶到了地底下。
不過,她留了禮物給你。
林疏闋收到一隻小巧的方盒子,裡面是銀質的長命鎖。
刻著他的名字和生辰。
她一直都知道,一直都沒忘記。
41.
你要是怨她,或者怨我都可以。老師的丈夫說,若我再敏銳些,或她再坦誠些,你們也不會……
林疏闋蓋上盒子,說:沒必要的事情,而且也都過去了。
老師離世時還不到六十歲,她十九歲那年生下的他。
旁的人怎麽都不信,一向開朗包容的老師,會離開得那麽早。
林疏闋想她可能就是心裡的事情太多,但沒有個缺口可以傾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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