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搖了搖頭,語氣中有一絲不忍:“這位先生,我剛才已經跟你說過腎衰竭是一種不可逆轉的疾病,就和癌症一樣,單純通過藥物或者手術是治不好的。”
“而且你這隻,比其他慢性腎衰的狗都要嚴重很多,可能……所有治療都沒有意義。”
季想聞言也怔忪了很久,道:“那……你剛剛說的腎透析呢,不做了嗎?”
“腎透析的話,一周最好要做三個療程,確實是一個治療比較有效的手段,但是……”
醫生停頓了一會,道:“但是,可能如果再早一點來做才比較有用。”
“我現在是建議你們先輸液幾天看看,再做一次生化。當然如果你們不想輸液的話,可以直接帶回家,我給你們一點止吐針。”
“回家之後給它喝一些粥水,在最後的時間裡多陪陪它吧。”
李可唯在出租車上抱著昏睡過去的雪媚娘,透過車窗看著凌晨五點的C市。
天是黑的,地是黑的,濃重的烏雲沉甸甸地壓在遠處此起彼伏的山巒上,空蕩蕩的十字路口亮著正在倒計時的紅綠燈,仿佛成為了世界裡唯一的一點鮮豔顏色。
他其實很少像這樣把雪媚娘親密地摟在懷裡。
一是因為收養雪媚娘的時候它已經是頭兩歲的巨犬了,他根本就抱不動。
二是因為雪媚娘生性活潑好動,是撒嬌的好手,不用別人伸手去抱,它自己就能揚著爪子撲到別人懷裡,仿佛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一般,將李可唯的肚皮囫圇地踩得生疼後,還天真地咧著嘴笑。
每當李可唯下班後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時,隔著一道門都能聽見雪媚娘興奮的撓門聲。當他開完鎖後,這團粘人精就會吐著舌頭圍著自己打轉,再不厭其煩地往他身上撲。
每一日,都是如此。
季想這幾年一直在全國各處工作奔波,因為有雪媚娘,李可唯才有了一種家中有人等著他的歸屬感,仿佛那是聯系著這個家的靈魂所在。
但從今晚開始,一切都猝不及防地變了。
“你先去休息吧,我看著它。”
到家的時候,季想聲音低啞地對李可唯道。
燈光照在他的側臉上,好似映出了一道被抹去的淚痕。
“那你呢?”李可唯茫然地問。
“等你明天睡醒了我再去睡,不然我們兩個人都在這看著沒有意義。”
季想將雪媚娘抱到了它一直都很想躺的床上,輕輕摸了摸那耷拉著的腦袋。
那你的工作呢?
李可唯原本想開口問,但後來還是把話咽下去了。
自從從寵物醫院回來後,他整個人好像連腦子都被掏空了一般,整個人有點魂不守舍的,連走路的腳步都是虛浮的。
季想說的對,他現在精神狀態太不對勁了,能休息著睡一覺也好。
第27章
第二天,李可唯把雪媚娘送去寵物醫院住院輸液。
臨走的時候雪媚娘不知哪裡生出來的力氣,硬是虛弱地咬住了他的衣角,嗚咽著不讓他走。
李可唯心頭又發酸了,但為了不耽誤醫生治療,還是狠心地扭頭走了。
騎車去公司的路上,他在胡同裡路過了一座黑瓦紅牆的城隍廟,向來不信神佛的李可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去銀行取了三百現金,鄭重地包在紅包裡,朝著那廟裡不知姓甚名誰的虔誠地伏了幾叩首,將錢投到功德箱裡了。
第三天,季想的手機開始跟燒開了的水壺似的,焦急地響個不停。
臨走前,他囑咐李可唯道:
“公司一直在催我,我先離開幾天,如果雪媚娘狀況不對直接打我電話。”
“記住,直接打我電話。”
李可唯點了點頭,再一次看著季想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樓梯的拐角,直至連下樓的腳步聲都不可尋。
第四天,原本精神有所好轉的雪媚娘情況又惡化了,不僅連原先的指標都上升,還出現了拉血的症狀。醫生委婉地建議他把它帶回家,但李可唯還堅持地想試試能不能轉院到更好的醫院去做治療,於是拜托醫生再替他照看一晚上。
那一晚,李可唯打電話把在實驗室跑數據的傅輕雲叫了出來,兩個人拿著幾張化驗單分頭跑遍了城南城北的寵物醫院,得到的結果都不大理想。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據說很權威的醫院,還得提前三天預約醫生掛號,李可唯沒辦法,隻好先幫雪媚娘預約了,之後再等幾天辦轉院手續。
直到第五天,雪媚娘才拔了輸液的管子,被李可唯抱在懷裡回了家。
這時,它全身上下已經提不起一絲力氣了,原本白得發亮的毛發也開始黯淡乾枯,仿佛昭示著一個鮮活生命的消逝。
“雪媚娘,我們回家了。開心了吧?我在這陪著你,別怕。”
李可唯將雪媚娘抱到它每天睡覺的狗窩,又從玩具箱裡拿了幾個它平時最愛玩的玩具放在窩旁,心疼地摸了摸那消瘦太過的身軀。
雪媚娘似乎聞見了周圍熟悉的氣味,原本緊繃的四肢漸漸放松了下來,哼唧了幾聲便一頭栽在了窩裡,像沉進了一個美好的夢鄉。
李可唯看著它被病痛折磨得全身發抖,還苦忍著一聲不吭的樣子,眼淚不知不覺又流了滿臉。
“我們雪媚娘最堅強了,一隻狗在醫院裡待了這麽長時間,現在終於可以回家了,好開心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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