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願母親獨自沉睡於異鄉的土地,就算沒找到父親,他也會帶母親離開。
幸運的是,他終於找到了父親,哪怕依舊有些許缺憾,但只要他們一家人在一起,便是真正的故鄉。
坐大巴不方便,他們直接包了個車回鄉。
司機師傅聽說他們要遷墳,還特別熱心地講了些注意事項。
仔細問來才得知,師傅本身就投身於農村的喪葬事業。
“我一個月得有半個月在鄉下唱夜歌子(喪歌),這兩天得空來城裡辦事兒,正好又碰上你倆搭車。”
“也是緣分。”蘇白客氣地應答,臨了下車給師傅塞了一整包煙,“麻煩您在村子裡等等,我們大概下午一點就過來。”
“不著急不著急,我都是做這行的,知道急不得。”師傅收下煙,喜笑顏開道,“你們放心去,需要幫忙打電話吱一聲。”
是個挺爽朗的熱心腸。
蘇白拎著一兜子挖土工具,司望就背著收殮屍骨的箱子,二人一前一後走在鄉間的阡陌上。
正值日光朗朗的上午,田地裡三三兩兩散落著忙碌的人們。
他們這倆身量修長又全副武裝的大小夥子走過,難免惹得勞作的鄉民們抬頭,望一望陌生的來客。
蘇白自以為這裡沒人認得他,他都不常回來,且也根本不屬於這裡。
沿途都有生機勃勃的李樹,開了一片繁花勝雪。
蘇白想起叔叔那句莫名的比喻:“像是堆了一整個夏天的白雲。”
這不是一個莊稼漢出身的木匠能說出來的比喻,只能是蘇白記憶深處形容模糊的母親。
母親給他取名為“白”,就是看到李花盛放的樣子。
又或者因為父親的名字出自《江雪》那首唐詩,那麽他的名字便與父親遙遙呼應著。
母親離世前,應該沒有一刻不再想念父親,就像父親沒有一刻不再想念她一樣。
他們都擁有一定的文學功底,想必也是都對文學感興趣,在一起的日子估計也因志趣相投而琴瑟和鳴。
蘇白沒辦法知道全部他們那些年的滿腔愛意,那些年顛沛流離的相思之情。
只能去估計,去想象,去用自己知道的碎片拚湊。
那麽,你們下輩子會再次找到對方嗎?
會讓我再次成為你們的孩子嗎?
這些都是無解的問題,而他此刻與他心愛的人並肩,於李樹旁矮矮的土堆前。
齊齊三叩首,蘇白輕聲說道:“媽,我和司望來接您回家。”
有風拂過他們的發頂,李樹枝椏沙沙搖曳,落了他們滿身雪白。
陽春三月,最好不過的時節,最好不過的風光。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
其實諸位也能看到,文中還是有很多缺憾尚未彌補完,但我寫這篇文的本意也不在於彌補缺憾,而在於總是有這麽多缺憾,我們依舊有我們的歡喜。
我慢慢地寫,慢慢地也總結了我自己行文的規律,即是我一直都是在圍繞著“世間皆苦,唯愛可歡”的主題來進行創作,這一篇估計很明顯地能突出這個主題。
非常開心能再次完結一個坑,今年的耽.美就到這裡,我大概會填一下《有虧》,以及寫一下完結篇的番外,暫時就不開新文。小號的言情正在寫,一片很輕松的校園文《徐徐》,感興趣的可以去瞅瞅。
謝謝大家一如既往對我的支持和包容,咱們下一個新坑再見~
以及正文完結了,有什麽想說的直接衝我來,讓我嘗試一次被評論淹沒的快樂吧(躺倒)
又以及,番外會寫的,只是更新有點慢,爭取在十二月底搞完所有番外(立個小小的flag)
完結撒花~~
第47章 番外1.1
蘇鏡原名蘇靖,家族裡頗有聲望的老族長給翻書取的名兒。
但家裡一直管他叫“靖子”,後來去上戶口,登記員問是哪個靖,爹大老粗一個,只能含糊地說:“靖子的靖。”
結果讓人家誤會,真給他登記上:“蘇鏡”,鏡子的鏡。
等蘇鏡七歲開蒙上學後,打老師那兒才知道,他戶口本上的名字給登記錯了。
錯了也就錯了吧,是這個讀音就成,反正家裡沒幾個人字兒的,就連蘇鏡自己也是讀幾年書混混日子,待到年紀上來後,就得去隔壁鎮子拜十裡八鄉都很有名的老木匠為師。
父母一直認為,學一門手藝,可比讀死書強得多。
畢竟他們能接觸到的學校,只有遲曲鄉由破廟改建成的公立小學,兩三個老師,百十個學生,每天上課得花費掉足足半天的農活時間,孩子學完回來了念首“床前明月光”都打磕巴,數個苞谷都能數昏頭。
不僅沒能學到什麽,每學期開始還得交學費,蘇鏡的大哥就是因此隻讀了個三年級,學會百以內的加減法後就輟學回家種苞谷挖洋芋了。
蘇鏡得以上到小學五年級,多虧了村裡要“消滅”文盲,強製要求家裡面有六歲以上十二歲以下的娃娃都得送進學堂。
沒有小學六年級,小學六年級就是去隔壁鎮子的初中上初一,初中上四年。
上完初中還有高中,上完高中還有大學,原本爹媽等待蘇鏡讀完五年小學就已經不耐煩,就更別提什麽初中高中大學。
村裡的醫生說,讀完大學也不是學習的終點,要活到老,學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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