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句恃寵而驕的賣乖,但到底欺負還是欺負了,而後被人翻身反製,連本帶利地討了回來。
梅花和雪的氣息糾纏在一起,恰如他們此時相緊握的手。
三月已經到來,外邊依舊春寒料峭。
屋裡暖氣開著讓人有些迷糊,司望蜷在蘇白懷裡眯了沒一會兒,又睜開眼亮晶晶地看向蘇白,嗓音沙沙似小狗嗚咽:“開窗透一透氣吧,蘇白。”
“嗯,那你好好躺著。”蘇白給他掖好被子,再披衣起身。
還才剛剛踱步到窗前,身後就響起窸窣聲,他一邊開窗,一邊扭頭向後望,果不其然司望披了睡袍一瘸一拐地跳過來。
春寒拂過他側頸,司望撲了他滿懷。
“喏,你看,”司望一手攬過蘇白肩膀,幫他擋去一部分湧進屋裡的寒意,另一隻手指著窗外枯枝上泛起的綠意,“春天來了。”
神態歡喜得像個小朋友。
“就是風有點像刀子。”蘇白輕飄飄地掃興道,眨眨眼忍下湧上來的濕潤,與司望更嚴絲合縫地貼貼,“好冷——”
“那我們還是回床上躺著,窗戶就讓它打開,不關了。”司望到底是心疼他的。
“我忽然有點好奇你小時候的樣子。”蘇白趁機說道。
“那我去問問司宇司源,有沒有存我小時候的照片,我自己這邊是沒有的。”司望回答,順勢被他撲倒在床上,“正好我們要回去一趟。”
“我準備了點兒禮物。”蘇白說,“希望他們能喜歡。”
“他們一般都不挑。”司望說,“我隻甩紅包過去都接著,然後甩回紅包給我。”
“……以後還是好好地挑一挑禮物吧。”蘇白由衷道。
“放心,我上次去都買了禮物,我是那麽不懂事兒的人嗎?”司望抬抬下巴,“等到六七月份,遲曲的李子上市了,咱再買些來送董老師和張教授。”
“你這太懂事兒了。”蘇白拍拍司望驕傲的側臉,不吝誇獎。
去w城之前,他們又去了董老師和校長家裡拜訪。
雖然回L市後,蘇白沒少在學校裡碰見老師和校長,但因為種種原因,沒能好好地去人家裡坐一坐。
還是想著總得去“煩一煩”老師們,以顯他作為學生的尊敬。
司望對此不置可否,反正蘇白的老師也是他的老師。
“有沒有想過寫點兒東西呢?”老師忽然說。
那時他們剛剛捧上泡好的大紅袍,茶杯裡泛著一絲絲特殊的果木熏香。
外邊兒天氣好,校長打開窗戶,讓陽光雀躍地跳進這間老式簡樸的單元房,也帶來了烘暖和了的午間的風,一時讓屋子裡滿溢了泥土和枝葉的芬芳。
蘇白和司望佔據了屋子裡最寬敞的布藝沙發,老師則坐在縫了軟墊子的矮椅子上,靠近茶幾的位置,誰要續水他能第一個拿到熱水壺幫忙。
“為你父親母親寫點兒東西,我看過你的文筆,你是可以的。”老師喝了口紅茶,慢條斯理道,“小說也好,散文也好,不拘泥於形式。寫出來珍藏也好,發表也好,你自己心裡有就好。”
“我讚成。”司望應和道,扭臉望進蘇白的眼睛,“我可以幫忙整理。”
“總得給個由頭讓自己邁過去不是?”老師笑笑,抬手招呼校長別逗跳上防盜窗的麻雀,坐下來喝杯茶。
“新拆封的大紅袍,你不念叨很久了?”
蘇白垂了眼看著杯子裡平靜的茶水,盈盈倒映著他自己以及司望靠過來的臉。
“你覺得怎麽樣?”司望小小聲追問。
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商量。
蘇白不禁莞爾:“是個不錯的辦法。”
他放下茶杯,也回應老師道:“就按你們說的辦吧,老師。”
人活著,總得給自己找一些事情。
大事小事,有意義的事,沒意義的事。
例如司望自己就曾為了打發時間,數過半夜窗外的雪花。
有意義的事情讓人生充實,沒意義的事情也讓人生多了些能打發過去的方式。
曾經有過自毀念頭的司望覺得和蘇白在一塊的這小半年,讓他重新對生命有了更多的認知和思考,更何況還有江爸爸的離開。
司望和蘇白一起經歷過兩場實打實的死別,一場是大學時室友的猝然離世,一場是不久前江聽寒老人的無力回天。
而之前,他們沒有相遇時,就已經分別與自己的血親做過懵懂而深刻的告別。
以後,或許他們還要一起經歷更多次。
因為時間一直在走,時間不會為任何人停留,就連他們自己本身,也會迎來生命的最後。
他們就是這樣,在一次次送別親友中,慢慢學會自己與世界告別。
有時候他就想若是他先離開,蘇白會怎麽樣;又或者蘇白先離開,他又會怎麽樣。
答案是暫時無解的。
司望無法用自己短暫的人生經驗去揣測自己的未來。
現在的他和蘇白,都還保持著那根可以痛苦的心弦。
他們都還沒變成“影子”,沒有麻木,沒有遺忘。
只在一遍遍的強顏歡笑,又一遍遍地在夜深人靜時分回憶往昔。
既然無論做什麽都難免痛苦,那倒不如正視這份痛苦,習慣這份痛苦。
畢竟痛苦源於活著。
但活著不光只能感受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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