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簡的神情簡直前所未有,他好像突然崩潰了,毫無預兆地、前一秒還是一個理智、強大、冷酷的男人,下一秒,顧青藍懷疑自己看見了他的眼淚。
當然是錯覺,陳簡不會哭。可那眼神不知怎麽形容,悲痛?失措?絕望?……都不是,總之顧青藍從沒見過陳簡這幅樣子,好像被活生生剜掉一塊心頭肉似的,原來這隻狗對他這麽重要嗎?
顧青藍後知後覺地想道歉,可時機不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上前幾步,嘗試伸手,想要安慰陳簡。陳簡的眼睛從酒櫃移到他身上,那眼珠轉的極緩慢,眼眶生鏽了似的,眼睛乾澀發紅。
他抱住陳簡,胡亂地說,“你別哭。”
“……”
陳簡沒哭,這會緩過神,輕輕吸了口氣,推開顧青藍,“你要找什麽來著?自己找行嗎,我去休息一下。”
說完脫掉外套,隨手一扔,也不管扔到哪了,此時此刻他什麽都顧不上,隻想找個安靜的角落自己待一會,於是匆匆上了二樓。
顧青藍很擔心他,連忙跟上去。
樓下客廳刹那間一片沉寂。
過了不知多久,陳簡扔在地上的西裝口袋突然震動起來,裡面有一個被遺忘的手機。
當晚,樓上的兩個人沒有再下來,手機響到後半夜沒電了,最終自動關機。
第28章
陳簡這一晚過得渾渾噩噩。
天已經黑透了,二樓臥室開著燈,暖黃的光灑在潔白的牆壁上,沒有一絲陰影。顧青藍站在門口,眉眼皺成擔憂的模樣,靜靜地看他。
沒來由地,陳簡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非常具有諷刺意味,這間豪華奢侈的房子,這個愛過的人,這條已經死去的狗……命運似乎冷眼旁觀許多年,終於在今晚把他的前半生做了總結。
所以呢?他無力想太多,腦子是麻木的,身體是僵硬的,痛苦的感覺反倒不清晰了。其實也並非痛苦吧,是一種割舍不下的情結,舍不得,舍不得,但凡真正屬於自己的,總是舍不得。
而如今,除了這條狗,還有什麽是真正、純粹、真實——完全屬於他的?
陳簡心如刀絞,濃重的孤獨感淹沒了他,惶惶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好像一瞬間回到了十五歲那年夏天。
那年他把自己鎖在一個封閉的世界裡,不敢向別人敞開心扉,而顧青藍單純無害,成了他狹小內心裡唯一能容下的人。他表面堅強,聰明,優秀,什麽事都能做到最好,實際上驚慌,脆弱,膽怯,必須要有一個依靠才能支撐下去——顧青藍是他唯一的寄托。
其實那時候的感情是盲目的,好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在對的時間,愛情不會很複雜,一切都順理成章。
而今晚,與那時的情形何其相似,出現在他面前的人依然是顧青藍,可惜時間已經不對了,人也不對了。陳簡從櫃子裡翻出煙和打火機,抽出一根點上,對顧青藍說:“太晚了,你早點回去。”
顧青藍不放心,不肯走。陳簡沒有多余的精力和他拉扯,話隻說一句,再多一句都喘不過氣似的,呼吸困難。陳簡用力抽了口煙,突然被嗆到,喉嚨疼肺疼,五髒六腑都翻攪起來,亂作一團。
後來顧青藍說了什麽陳簡沒記住,他的意識又困又乏,已經提前睡去,空余一身軀殼閉不上眼,機械地坐在那兒抽煙。他看見顧青藍皺眉,嘴唇有動作,實際內容一個字都沒聽見。
他已經不渴望安慰了,他早就長大了。
……
第二天天剛亮,陳簡把他的狗抱進車裡,準備回外婆家的小鎮埋了。顧青藍聽見動靜從樓上下來,正巧看到陳簡彎下腰,撿起地上的衣服,拿著手機看,神情有些怔怔地。
那感覺很奇怪,之前顧青藍從未對陳簡死心,說交了新男友周賀也是假的,他一直覺得他的愛情還沒結束,吵架時沒有,離婚時沒有,搬家時沒有,甚至看見陳簡帶江硯回家時都沒有——可此時此刻,當他看見陳簡對著手機失神,顯然在想誰的樣子,忽然明白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越來越遠,遠到再也無法靠近了。
還要如何不死心?
“不打個電話嗎?”顧青藍走下樓梯,聽見自己過分冷靜地說,“我先走了,不用送。”
“……”
陳簡依然把他送到大門外。
顧青藍道了別,走之後又回頭,說“節哀”,又說“再見”,正式得不得了。陳簡一一應了,回去之後,第一時間給手機充了電。
連上充電器,屏幕亮起來,沒多久能夠開機。
手機裡五十多個未接來電,還有微信消息,最後一條是凌晨三點,江硯的口吻從最初的“陳先生您堵車了嗎”,帶各種亂七八糟的賣萌表情,變成後來冰冷的純文字,問他,“陳簡,你還來不來了”。
陳簡把消息逐條看完,在微信裡打字,打了一行,又刪掉。他拔掉充電器,拿好手機和鑰匙,出門去了。
江硯的住處離他有些遠,但他走得早,開車又快,沒多久就到了。一開始敲門沒人理,江硯不知在不在,很久都沒反應。陳簡的手機沒充幾分鍾,這會兒又沒電了,打不了電話,隻得繼續敲。
將近有七八分鍾,門內終於有動靜,腳步聲漸近,門開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