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擱以前,陳簡一定氣極,反拉黑以示態度。現在想到江硯這麽做有可能是因為被他傷到了,傷得狠了正躲在家裡哭,陳簡就覺得非常能容忍,一點脾氣都發不起來。
——是真的麽?
他忍不住又想了一遍,想到江硯紅著眼睛哭泣的樣子,心裡頓時酸酸的,這是為數不多的情感徹底壓倒理智的時候。
可還是聯系不上,陳簡沒辦法,先去酒店入住。
他沒去自己家的酒店,畢竟辦私事,不想動靜太大驚動別人。隨便找了一家住進去,草草洗了個澡,這時巴黎剛過十點,他倒時差,感覺很困了,可關了燈之後卻睡不著,忍不住想起許多過去的事,幼時的,少年時的,成年以後的……他難得冷靜地審視過去每個階段的自己,用一種旁觀的眼光,仿佛在看一部跨越數年的電影,鏡頭中他始終獨自往前,跌跌撞撞地邁過歲月長河,身邊的人來了又走,沒有一個能真正留下,留在他心裡,也留在他身邊。
以至於漫長的三十年,回頭追憶時,最深刻的感受竟然是孤獨。
其實,與這世上的大部分人相比,他已經擁有很多很多了,金錢,名聲,地位,權勢,什麽都有,可是很莫名地,他竟然還是覺得自己活得一無所有、無依無靠。
大概是因為最渴望的缺口一直得不到滿足,越是不肯相信別人的人,越想得到一個值得信任的靈魂,曾經他以為江硯是,希望江硯能將他從封鎖的牢籠裡解救出來。可現在忽然明白了,江硯也只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一個有弱點、會哭的普通人,不是他萬能的救世主。
而他也未必需要救世主。
他需要什麽?
他需要江硯永遠留在他身邊。
……
陳簡在紛亂的思緒中沉睡過去,第二天清早,起床一看,手機裡湧入一堆消息,唯獨沒有江硯的。陳簡不意外,他在通訊錄裡翻了一遍,找到江硯母親的號碼——這是江硯車禍住院期間存的,一直沒打過。他原本沒想越過江硯直接聯系家長,可目前看來,似乎沒有更合適的方法。
陳簡把電話打了過去,意外的是,江太太說,江硯並沒有回家。陳簡不認為她會幫忙隱瞞,因此更加詫異——江硯既然不想回家,那他回法國幹什麽?難道是騙人的,他根本不在法國?那他能去哪兒,國內有可能出現的地方謝霖都找過了……
陳簡一時茫然,又跟江太太聊了幾句。她的態度比第一次見面時好了太多,不再那麽拿腔捏調,終於顯露出一點長輩的溫和意味。她說從新聞上看見了江硯的事,問他這次來是不是因為這個?
陳簡聞言一怔,注意到“從新聞上”幾個字,心情有點複雜。江太太卻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得到他肯定的答覆後,給了一個地址,是巴黎當地的。
“這是什麽地方?”陳簡問。
“江硯的秘密花園。”
“……”
“當年他叛逆期經常離家出走,走了之後就藏在這裡,我不確定這次和以前一樣,陳先生,你可以去看一下。”
陳簡道了謝,從酒店出發,按照地址指引,找到了一間公寓。——看上去條件很一般,不過換個角度想,如果這是江硯自己買的,或者租的?以當初他青春期的經濟水平來看,已經非常奢侈了,誰知道這是偷偷攢的零花錢還是自己打工賺的?該不會是他曾經吹噓過的、在學校當老大收來的“保護費”吧?
陳簡有點想笑,心想這個人的腦子可真是不一般。
他沒進去,站在樓下等了一會,給江硯發微信:“我有話想跟你說。”
沒有回復。
陳簡又發:“我在巴黎,在你樓下,你推開窗看一眼。”
他只是試探性地這麽講,不確定江硯是否在這。
沒想到,過了幾分鍾,大概是五樓的位置,竟然真的有一扇窗戶打開了。他站得近,角度問題,對方即使推開窗也不容易發現他。於是他往外走了幾步,抬起頭,和站在窗口的人對上了目光。
“……”
是江硯。
陳簡沉默了兩秒,低頭在手機上打字:“下來吧,我們談談。”
第61章
江硯磨蹭了半天才下樓。
陳簡以為他拖時間是在換衣服、打理髮型,或者其他的什麽,結果人一下來,別說髮型,連鞋帶都沒系好,大衣隨便掛在身上,仿佛掛了一張面料昂貴的麻袋。
陳簡盯著江硯看了一會,一時有點語塞。好在江硯本人條件夠好,個子高,腿長,穿什麽都好看,即使這副樣子走在巴黎街頭,也像是來街拍的。
陳簡說:“吃早飯了嗎?”
江硯不回答,隻管低著頭,看都不看他一眼,悶聲道:“你要談什麽,直接說吧。”
“好,換個地方。”
“不用,就在這說。”
“……”陳簡頓了頓,“這裡不行,我們應該談的東西太多了,幾句話說不完。”
“那你長話短說。”江硯的語氣格外固執,憋著一股別扭勁。以前他們在一起時從來沒有這樣過,通常是陳簡做決定,江硯隻負責讚同,江硯不同意的時候應該怎麽辦,陳簡沒有經驗,按照他平時的性格,不允許不同意,否則沒得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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