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原本已經不想殺你了……你和你媽遠在國外,又有重重保護,要殺你,實在太難了,也太容易被抓住了……可你那位警察兄弟偏要來惹我。”費錚冷笑,“我本打算讓他像吳敏一樣死個痛快,可他生日那晚跟朋友說了什麽?他摸著你送的手表、居然說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說你就像神一樣無所不能……哈哈……笑死人了!好一個‘神‘,用財富收買人心,用權勢蒙蔽世人,欺騙了所有人!所有人還要崇拜讚美你!你問心無愧嗎?你要是真那麽神,為什麽救不了我的父親?!”
虞度秋身形一震,並不明顯,只有扶著他的柏朝察覺了。
費錚最後這句話,無疑戳中了虞度秋最敏感脆弱的那根神經。
盡管他嘴上說著已經釋懷了,但楊永健之死對他造成的陰影,如今依舊可以尋找到蛛絲馬跡:多疑、怕黑、怕槍、不吃亂七八糟的食物、對貼身的下屬無比優待……看似無堅不摧的虞少爺,身上的每一個弱點,都與那件無可挽回的往事息息相關。
人們將他塑造成神,可他總說自己不屑於當眾人口中的天才,也不想像警察一樣肩負起拯救他人的使命。
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神,他沒能救成那個他在乎的人,甚至“害死”了對方。
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被寄予了厚望的凡胎肉體,他竭盡全力地去拯救每一個他在乎的人,楊永健、穆浩、洪良章……但沒有凡人能掌控世間萬物,有時失敗,也在情理之中。
起碼有一個人,的的確確被他拯救過。
虞度秋怔怔地望著朝他怒吼的男人,臉上露出無措彷徨的神色,仿佛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不知該如何回應這番控訴叱責,又仿佛一名心虛的罪人,不知該如何面對受害者的家屬。
分明是唯物主義者,他此刻卻突然感覺費錚就像楊永健的轉世,卷著滔天的憤怒與失望,來向他索要一個說法了:
為什麽你沒救我?為什麽你不對警察說出我的苦衷?為什麽你不能早一點察覺我的難處?
無數質問從塵封的心底湧入腦海,如同周圍越來激烈的浪花,彼此撞擊著,發出嘈雜的噪音與回音。
他頭疼欲裂,身上骨折的地方也傳來劇烈的痛楚,下意識地咬緊嘴唇,默不作聲地低著頭,承受這場跨越十八年的罪罰與報應,在逐漸降溫的海風中瑟瑟發冷。
忽然,耳朵微微一燙。
虞度秋愣住,詫異地抬頭——柏朝撥開他額前凌亂的碎發,輕輕勾到耳後,目光中柔軟而堅定:“神或許救不了人,但虞度秋可以。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這點。”
虞度秋呆呆地看著他,一時語塞。耳朵上熟悉的體溫轉瞬間擴散到了全身,驅散了寒冷。
柏朝的視線轉向了費錚:“你利用穆浩引他回國,他的確回了,這還不足以證明他重情重義嗎?”
費錚吃力地挾持著人質後退:“哈哈……他無非是覺得查案好玩兒罷了,又不是真的為了穆浩。”
這人完全活在自己臆想的世界裡,無藥可救了。
“度秋他救了我,救了穆浩,正打算救你手裡的洪伯。至於他為什麽沒救成你父親,我想,應該是老天都看不下去吧。”柏朝的每個字都如同鋒利的刀,刀刀無情冰冷,“你既然想殺裴先勇,說明你知道他幹了什麽,一個本性善良的老實人,會聽從裴先勇的慫恿指使?別再自欺欺人了,你父親原本就是個卑鄙無恥、利欲熏心的小人,連九歲的孩子都蒙騙利用,死不足惜!”
“他不是!他只是想改善家裡的條件!有什麽錯!咳咳!”費錚憤怒得嘴唇抽搐,渾身的傷口因氣血上湧而加速流血,一時頭暈眼花,罵人的話卡在了喉嚨裡,整張臉蒼白猙獰得駭人。
虞度秋回了神,無法理解他的話:“你在說什麽……關裴先勇什麽事?誰利用我了?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柏朝脫下自己的西裝,披到他身上裹住:“回去再說,總之楊永健的死不是你的錯。你需要盡快治療,去旁邊休息,剩下的交給我們,洪伯不會有事的。”
虞度秋被他摟著走,忽然聽見費錚提氣大喊:“書彥!去快艇上等我!”
已經窮途末路到這種地步了,居然還想逃,兩名刑警聽了都覺得無語。
杜書彥顯然無法按照原計劃撇清乾系了,唯有逃跑才能獲得一線生機,可就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他的暈船症狀似乎更嚴重了,不僅雙目無神,精神萎靡,甚至對剛才數分鍾內的種種變故也迷迷瞪瞪的。
好不容易扶著沙發把手站直了,卻哇一聲吐了出來,滿地狼藉,寸步難行。
本想開槍警告的刑警們面面相覷,心道這位也太拖油瓶了,能平安無事到現在,全靠費錚一人之力啊。
柏朝扶著虞度秋,貼在他耳畔說:“杜書彥不對勁。”
虞度秋此刻也稍微冷靜下來了,神志重新歸位,仔細一想,的確如此。
杜書彥好歹是個董事長,遊艇這種東西就算沒買過也坐過,怎麽會突然暈船暈得這麽嚴重?
他們午飯都沒吃,不可能是食物中毒,杜書彥隻喝了兩杯果汁,警察不可能在果汁裡下藥,何況他們怎麽知道杜書彥會喝哪杯……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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