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麽說,你就信了?”
“不止他一個人說,所有人都那麽說,你不也笑我傻嗎?徒勞地相信他還活著。”紀凜的手指橫在鼻下搓了搓,仿佛很冷似地吸了吸鼻子,可現在分明是盛夏,“王后沒有留他活口的理由,他發現了他們的犯罪證據,又不可能道出其他緝毒警察的信息,對王后來說,他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活著是個隱患,死了才安心。”
紀凜低著頭,揉搓著自己的手指:“雖然你們都瞞著我,但我其實已經知道了——江學小區的那間出租屋裡,有穆哥的血跡,是吧?”
虞度秋沒作聲。
“他們可能對穆哥嚴刑逼供了……柏志明少了一根指頭,會不會是他們處罰的手段之一?那穆哥……”紀凜的手指被他自己搓得通紅,仿佛在滴血,“他這個人很老派,不愛用電子產品,喜歡用紙筆寫字,字好看,手也好看,聽說市局需要寫粉筆板報的時候,都是找他寫,如果他真的被……那我寧願他死在那條雨巷裡,少受點折磨。”
饒是虞度秋,在這樣的氣氛下,也說不出嬉皮笑臉的調侃話來,隻道:“別自己折磨自己。”
“沒事兒,我承受得起……”紀凜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扭過頭不再去看那墓碑,“話說,咱們該走了吧?出來太久了,我還要回去再理一遍案子。叔叔阿姨今天傷神了,也該回去休息了,我去喊他們過來,最後和穆哥道個別。”他說完,便朝樹蔭走去。
虞度秋摩挲著手中的玻璃杯,望著他離去的清瘦背影沉默許久,輕歎:“他現在是一具被責任感驅使的空殼,喪失靈魂了。”
柏朝封好了剩下的酒,回:“責任感也夠了,世界上哪兒有那麽多奇跡呢。”
虞度秋低低地哼了聲:“死去的人不知在哪兒腐爛,我不允許活著的人也在我面前腐爛。”
他俯身,將酒杯與花束一塊兒擺在了墓碑旁,隨後抽出了兩支花。
紀凜帶著穆家夫婦重回墓邊,最後和空墓道了別,夫妻倆看到那兩杯無人喝的酒,眼眶又紅了一圈,說:“你們怕是再也沒機會跟他喝一杯了。”
“沒事的,我也不愛喝酒。”紀凜想必絞盡了腦汁,可說出的安慰仍舊無力。
孟蘭也不想再說這些傷心話,轉移話題道:“這花兒開得真漂亮,度秋,謝謝你。”
“花園裡隨便摘的,您喜歡,一會兒我讓人送些新鮮的過去。”虞度秋抽出手中的一枝花,遞給她,“月季代表幸福、光榮、希望。光榮留給穆浩,幸福送給你們。”
紀凜正出神地望著那塊墓碑上的名字,突然間,自個兒眼前一片雪白。
虞度秋笑眼彎彎地看著他:“希望贈予你,紀隊。我向你保證,我們會贏的。”
出園的時候,還是由穆浩爸媽領路。
夫妻倆入園時沉重的心情經過一通發泄傾訴,釋然了許多,虞度秋與他們並肩,時不時地說點俏皮話,老兩口被逗笑了好幾回。
紀凜和幾位保鏢跟在後頭,手裡拿著那支意外收到的白月季,左右端詳:“一朵花都能編出那麽多寓意,他可真行。”
柏朝搖頭:“不是編的,六月的花植冊上寫了,他看過,記住了。”
“……那他記性確實挺好。”
周毅突然發現了盲點:“小柏記性也不錯啊。”
“沒他好,也沒他心細。花園裡那麽多花,他獨獨挑了月季,酒窖裡那麽多酒,他偏偏選了巴克龍。”
紀凜怔了怔:“他……特意選的?”
柏朝沒有說是或否,隻道:“他真正的想法,從來不會掛在嘴上,你懂嗎?”
紀凜似懂非懂,訥訥點頭。
周毅感歎:“小柏才來三個月,就把我花了十多年才領悟的道理想明白了,後生可畏啊。”
“是他自己告訴我的。”柏朝留給他們一個回味悠長的眼神,加快腳步,走到虞度秋身邊去了。
周毅:“……小柏剛剛……是在炫耀?”
婁保國:“瞎子都看出來了,那得意的表情!”
虞度秋剛和穆媽媽聊完,忽覺身邊多了個人,側目問:“有事?”
柏朝稍稍靠向他,低聲說:“回去我陪你喝酒,喝到盡興。”
虞度秋特意帶的酒無人共飲,正覺意興闌珊,聞言眼睛一亮:“好啊。”
“再陪你下棋,幾盤都行。”
虞度秋的表情凝住,立馬變成了懷疑:“你今天怎麽這麽殷勤?”
“想讓你開心。”
“我沒有不開心啊,只是掃個墓而已。”
“只是掃個墓而已。”柏朝學著他的語氣,“還要這麽多人陪著你,才有勇氣來?”
虞度秋危險地眯起了眼:“少猜我心思。”
“我猜錯了嗎?”
虞度秋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這兒不止埋葬了穆浩,還有幾位我們家的故人,包括當年綁架我的司機,我不可能開心得起來吧?”
柏朝的嘴唇碰了碰他的耳廓:“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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