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兩隻手都揣在棉衣口袋,望了望景燃,“雅俗共賞。”
“嗯?”景燃一頓,“哦,對,是的。”
“藝術並不都是晦澀的,音樂會也是這樣,下次帶你去聽《星球大戰》的音樂會,還有絕地武士現場掄著光劍互毆。”燕歲說。
景燃點頭說“好”,走近了他一些,然後——
“哇。”燕歲下意識縮了縮肩膀。
景燃在自己兜裡暖得熱烘烘的手,一下捂住了燕歲的耳朵。
被風吹得幾乎感受不到血液循環的耳朵,陡然被一雙大手暖住,像是整個人被丟進溫泉一樣。
燕歲:“你手好燙。”
景燃:“是你耳朵太涼。”然後兜了兜他的圍巾,讓圍巾也圍住耳朵。
“頭髮又長了點兒。”景燃說。
“嗯,但是發尾要修一下了。”燕歲撥弄了兩下劉海兒,“不是剪短,是讓它好看一點。”
很好看的,景燃想說。
路邊有一家小店,正在詢問來往的人們要不要買蠟燭。由於語言方面的障礙,他們隻理解了“買蠟燭嗎?”這小半句話。
神奇的是從劇院裡出來的人們幾乎都過去買了一兩根蠟燭,此時人類的從眾心理隱隱作祟,等這倆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一人手裡握著一根了。
挺粗的蠟燭,約莫手腕那麽粗。
起初燕歲以為這是某種傳教的方式,譬如通過兜售蠟燭來建設教會。又或者以此來向人們傳輸,是上帝說要有光如何如何。
結果是這片街區今晚停電。
“我還想今晚畫畫來著。”燕歲端著蠟燭。
景燃看了他一眼,“放桌上去。”
“我們只有兩根蠟燭,怎麽辦。”
這間民宿沒有壁爐,而且很快他們發現,這個小房子靠電取暖,牆上的是電暖器。
北極圈城市停止供暖,無疑是要命的。
燕歲這十年走南闖北是沒錯,但他是富遊那一掛的,住酒店都會挑個自己有獨立供電系統的那種。所以他的走南闖北是走在雲端上。羅彧整理
景燃走南闖北,用的是腿,和車輪。
他鎖好所有門窗後,把這個小民宿裡的所有被褥、棉被、羽絨、鵝絨被全都翻了出來。然後和燕歲一起,把小臥室裡的床推到牆邊,又拿來了所有抱枕。
景燃說:“前兩年,有次在羌塘也是這樣,有場拉力賽。那會兒我們的帳篷裡用鍋爐取暖,結果那鍋爐有一個壞了,堵死了,怎麽都捅不開,沒辦法,我們把鍋爐能用的那個帳篷給女生們睡,然後四個男的去車上睡。”
“羌塘冬天冷嗎?”燕歲在蠟燭後面眨巴眼睛。
景燃先怔愣了片刻,然後才說:“零下三十幾度,見過白毛風嗎?”
燕歲就搖頭,蠟燭的光亮在他兩個半邊臉蛋上來回印了兩下。
“然後呢?”燕歲對他的世界很好奇。
景燃把從客廳抱來的抱枕立著靠在床沿抵著牆的地方,不多時便順著床邊擺了一排,接著說:“我們就帶著棉被,棉衣,枕頭,總之就是所有含棉花的東西,還有女生們的枕頭,去了車裡。”
“四個人睡一輛車裡啊?”燕歲訝然。
景燃嗯了聲,把另外抱出來的墊褥鋪上,棉被展開,一部分掛在抱枕牆上,讓它們更厚實,“我們為了不讓自己被悶死,也不被冷死,把天窗開了個小縫,然後把棉被、褥子、枕頭,全部想辦法圍著車廂內部貼了一圈,就這麽過了一夜。”
這經歷是燕歲畢生沒有過的,他聽得津津有味,邊聽著景燃淒苦的往事,邊看著景燃乾活。
“哇哦。”燕歲把另一個蠟燭也點上,坐在床頭櫃旁邊的單人沙發裡。
景燃斜乜了他一眼,哼笑一聲,繼續把另一個臥室的枕頭拍蓬松起來,丟在床頭,“聽著好玩兒嗎,我差點凍死在那兒。”
“那你們在車裡睡覺,為什麽不開空調呢。”燕歲歪頭。
景燃搭好床鋪後走過去,一根手指點著他太陽穴把他腦袋扶正,“哥哥,那兒是羌塘,脫衣服上床去,挨著牆睡。”
跟築巢似的,小臥室的床鋪著又高又軟乎的褥子,兩床厚實的棉被,以及四個枕頭,還有一排抱枕牆。
如果中間撐根杆兒,頂一床被子,簡直就是每個人兒童時期的安全屋。
燕歲迅速脫了外套和褲子鑽進去,然後做了大概一秒半的思想掙扎,拍拍旁邊,“你也睡這吧。”
景燃外套脫一半,“不然呢,這兒北極圈,你不讓我上去和殺了我有什麽區別。”
燕歲笑笑,“我怕你不好意思來著。”
“……”景燃調整了一下心態,“我可以死,但不能因為不好意思爬你的床被凍死。”
燕歲連連點頭,然後給景燃讓位置。
兩根蠟燭勇敢地立在床頭櫃,安全起見,床頭櫃被挪到房間的另一邊。由於這本就是個小床,又添了一排抱枕,位置不是很多,兩個人在被窩裡挨得很近,手機熒光和蠟燭光是這間臥室唯一的照明。
外面風卷著雪,這一整條街都沒有電。
這時候民宿老板才慢吞吞地,在民宿租住的軟件裡發來消息,提醒他們這一片在今晚會停電。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