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歲倒是很放心他,抱著外套在店裡轉悠。
看看玻璃水,看看防凍液。
“你這是緊急製動了吧。”景燃叼著煙,眯眼, “踩刹踩猛了, 你這卡鉗都有點變形,急刹帶大方向, 是不是?”
司機說:“是,躲一石頭。”
景燃把煙夾下來, “給我個電焊。”
焊軸是個技術活,有時候在賽段上修車時間不夠,維修工都是直接換個新軸。這位司機大哥的軸是脆生生地斷開, 景燃要焊回去也簡單, 但車這種東西就像齒輪, 一個咬一個、一個銜接一個。
他要焊回去之前, 要先解決卡鉗,景燃拆下來,做修複。也就是打磨,把它磨回原來的形狀。景燃又檢查了一下前束,麵包車的車架薄,他徒手就能掰。
穿個短袖,肌肉繃得死緊。洺/璵/戚/貳/么/柒祈/柒玖/叁祈/
“行,其他沒問題,梁是正的。”景燃接過店員遞來的焊槍,然後看向燕歲,“出去等。”
“喔。”他就退到門口。
弄完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多,麵包車司機千恩萬謝要給錢,景燃說沒事兒,他們就繼續進城。
轉經筒給了燕歲,燕歲在副駕駛撥弄著。
“你看過《岡仁波齊》嗎?”燕歲問。
“阿裡的那座山嗎?”
燕歲搖頭,“電影,名字叫《岡仁波齊》,拍的是藏族的十幾個村民,兩千五百公裡,去岡仁波齊朝聖的路。”
“兩……”景燃有點難以相信,“兩千五百公裡?是我知道的那種朝聖嗎?一路磕頭?”
“嗯。”燕歲點頭,“‘黑色的大地是我用身體丈量過’,藏族有一首歌就是這麽唱的。”
景燃扶著方向盤,跟著導航,“這得走上一年吧。”
“對啊。”燕歲搖著轉經筒,上面是六字大明咒,藏傳佛教的信徒們認為轉經筒每被轉一次,六字大明咒就被吟頌一次。誦經的次數越多,就越虔誠,可以解脫輪回之苦。
怪不得那司機說什麽都一定要走,大約是信徒。
信仰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它讓人們害怕犯錯、謹慎地遵循教義,也讓人們無所畏懼,任風霜侵襲。
導航顯示快要到達他們歇腳的酒店了,景燃問,“怎麽了?怎麽忽然提這個。”
“就是忽然想起來。”燕歲又轉了一下,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音,“藏傳佛教認為岡仁波齊是世界的中心。”
車停了,景燃拉起手刹,“你想去看看嗎?”
“想。”燕歲說,“它是佛主的道場,信徒們認為環繞岡仁波齊轉一圈,就能獲得新生。”
景燃把他摟過來,吻了下他頭髮,“好。”
這一晚燕歲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他夢見景燃不願意進手術室,但他把景燃推進去,最後推出來一具屍體。
又夢見自己被拉去跟許卿耀做DNA鑒定,然後血液樣本被潘綾鹿替換成許卿嫣的,最後許卿耀惱羞成怒拽著他一起跳崖。
光怪陸離,又醒不過來。
他被夢魘住了,夢裡他一會兒十六歲一會兒二十六歲,最後夢境結束的地方,是海岸線。
一個青年在他頭頂說,你畫畫好厲害啊。
燕歲醒了。
陡然睜開雙眼嚇了景燃一跳,“做噩夢了?”
“嗯。”燕歲的雙眼終於聚焦,“幾點了?”
“九點半。”
窗戶的密封性不太好,窗簾一湧一湧地往屋裡子掀。景燃在收拾衣服,昨天到酒店之後,讓服務員洗了衣服烘乾,他正在疊回去。
燕歲先坐起來,心跳還沒平穩,然後在被子上爬到床尾,從後面抱住景燃。
“別怕了。”景燃說。
“嗯。”
景燃好像什麽都知道,什麽都理解。就像修車一樣,景燃會先去排查損壞的原因,再著手去修理,這種程序是科學可行的,放在人類身上也是這樣。
但現在的問題是,燕歲的原因是他自己,他自己是一條死路。
物理上、概念上的死路。
景燃只能放下手裡的東西回頭抱住他,“我愛你。”
“別怕。”景燃順著他後脊撫著,“川藏線、滇藏線、青藏線,終會相逢在拉薩。”
“嗯。”燕歲悶聲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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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的後半段,他們真的遇見了朝聖的藏民。
此時距離拉薩還剩六百多公裡,他們的豐田果然耐造,也是景燃車技好,開了一段六十多公裡的爛路,差點把燕歲膽汁吐出來。
景燃一下下給他順後背,“早知道暈車這麽厲害就給你開了。”
燕歲用礦泉水漱口,慘白的小臉看他,“誰知道呢。”
“再喝點。”景燃又擰開一瓶。
這時候一個藏族小姑娘跑過來,滴溜圓的大眼睛,瞳仁烏黑的,她手裡端著一個深棕色瓷杯子,冒著熱氣。她踮了踮腳,想把熱茶給燕歲。
燕歲遲疑著接過來,然後姑娘就跑了。
二人順著小姑娘跑開的方向看過去,原來是一些藏民在這裡扎了帳篷,升起火堆,火堆上有個水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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