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前兩天,路成國想請他吃飯的那天,路輕猛然正視了自己真正的問題。
他發現自己根本不是孝順,不對,應該說他發現自己這些年給他爸錢的這個行為,並不是以“孝順”為出發點的。
路輕不傻,路輕當然知道這是個無底洞,路輕也知道正確的做法是要麽報警,要麽給他爸送去戒賭中心,要麽撒手不管從此沒這個爹。
所以一直給錢的出發點什麽呢。
路輕閉上眼,“自己睡不著了,閉眼就做夢,做夢就醒,試試你這兒的風水怎麽樣。”
“也好。”雲爍拍拍他腦袋,站起來去電腦桌那了。
所以路輕一直給他爸錢,也是在賭。
賭這一回他給他爸還了債,他爸能不能改。
萬一呢,萬一這回這些人真嚇著他爸了呢,萬一這回他爸真的怕了,真的再也不賭了呢。
甚至有時候路輕病態地希望這些討債的能再狠點兒,就剁一根手指頭?不會整隻手都剁了嗎?你們把他摁在走廊那兒揍的時候,就不能掄個鋼管把他爸腿砸廢了?
路輕翻了個身。
他開始思考這個賭性遺不遺傳,他何嘗不是在賭,每次還錢都是在賭。賭贏一次逆天改命。
聽著身後羽絨被和睡衣摩擦地窸窸窣窣的聲音,雲爍扭頭看了他好幾次,最後也沒心情看錄像了,他關了電腦去洗澡。
路輕在床上坐起來了,衛生間門透出來光和水聲,不多時是吹風機的聲音。他想著自己也該買個吹風機了,然後雲爍就出來了。
他為什麽會坐起來,因為他覺得這麽貿然跑過來和教練睡是有些唐突的,但他又不想走,他不想回去繼續做夢繼續醒過來,於是折中了,坐起來了。
“你不睡了?坐起來幹嘛?”雲爍邊問邊掀開旁邊的被子鑽了進來。
也對,我坐起來幹嘛呢,路輕躺下,平躺著。
雲爍剛洗完澡還帶著水汽,渾身都熱烘烘的,還很香,洗發水的香味。他躺下之後兩個人都是平躺著,就有些尷尬。
“要不我還是回去睡了。”路輕說著就要去拿枕頭。
雲爍動了一下,“為什麽睡不著?”
“我感覺我現在比余子慕還過分,我直接跳過追著你告白和基地大逃殺直接來爬床了。”
雲爍聽了覺得有道理,“是挺過分的,甚至不告訴我你來爬床的原因。”
“……”路輕掂量了一下孰輕孰重,“比起爬床這件事本身,爬床的理由更重要嗎?”
雲爍嗯了一聲,“我是教練,隊員的心理狀態出現問題了來爬個床,沒什麽。你又不是余子慕,整天瘋魔了要我跟他在一起。”
“啊。”路輕懂了,在雲爍的視角下自己是個莽撞小子,是隊員,是個臭弟弟,“你說……賭博這東西,它遺傳嗎?”
旁邊雲爍動了兩下,但沒翻身,然後雲爍的手機就亮了。
“你幹嘛呢?”路輕問。
“上網搜一下,你這個問題超出我的知識儲備了。”然後是短暫的沉默,顯然互聯網上的回答雲爍看著都覺得不太靠譜,不多時鎖屏了手機。
“你說我又不是余子慕。”路輕回想了上上一個對話,“如果是呢?”
“如果是?”雲爍把頭偏過來。
“如果……如果我其實像余子慕那樣呢?”路輕也偏過頭,在黑暗裡凝視他,“我喜歡你,然後來爬了你的床,如果是這樣,你一會兒要把我轟出去嗎?”
雲爍從被窩裡伸出手,探了探他的腦門,“你發燒了?”
第27章
路輕陷入了某種自我否定的情緒裡。
這種情緒在疲累的時候更加清晰,他清晰地開始明白自己霍霍了那麽多錢是多蠢的行為,他對他爸的那種“萬一呢”,幾乎等於他爸在牌桌上的“萬一呢”。
萬一這回還了錢真不再賭了呢,萬一這局天順贏一波大的呢。
路輕苦笑了一下,撥開雲爍的手,“沒發燒,發燒就不過來了,傳染你。”
雲爍歎了口氣。
就這一聲歎氣讓路輕蹭地整個人側過來,手肘撐著支起來,“你歎氣幹嘛?”
路輕聽這聲歎氣總有一種醫生看著ct單發出類似“沒救了收拾收拾火化吧”的意思。為啥呢,為啥會莫名地歎氣呢,他也覺得自己沒救了嗎?
腦子轉了一圈把自己轉得有點累。
雲爍拍拍他腦門,“我歎氣你唄,你怎麽這麽可憐啊,我要有你這樣的兒子做夢都能笑醒。”
“我不給你當兒子。”路輕躺回去,“回頭你再給我娶一後媽,再給我生一娃,然後你倆出去玩了我在家帶孩子。”
“給你生一娃?”雲爍聽得奇怪,抬手往他腦袋上打,“講點邏輯。”
路輕恍然,順嘴說出來的,果然細品一下是有些詭異,然後自己也笑了一下。聽到他笑了,雲爍覺得可能心情好點了,“所以你害怕嗎,覺得自己遺傳到了?”
“嗯。”路輕撚了下被角,“我就想賭一把,這回給他還了錢,他這回能收手,他這回能體諒我,這回能……能讓我放假的時候能回個稍微正常點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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