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廢話?”晏為熾剛經歷過一場生死關頭,眉梢都是疲憊之色,“你們住的是單人間,沒想過原因?”
陳父的臉色一白,他們一進醫院就被安排到了這裡,沒想過別的。現在這意思是跟椅子上的年輕人有關?
“因為家醜不可外揚,我替陳霧給你們找了個能說話的地方。”晏為熾耷拉著眼簾,周身氣壓低得像暴風雨來臨前。
“什麽家醜,我們把他接回家,給他打了小金鎖彌補他的童年,我們沒有對不起他!”陳父憤憤地澄清。
晏為熾捋了捋凌亂的金發:“那我聽聽看。”
陳父跟病床上的陳母對視了一眼,思緒都回到了很多年前。
當年陳父開了個公司,做得不錯,有天他陪太太回老家探親,他們在集市上看到了一個小和尚。
簡直和他小時候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夫妻倆懷揣著一個大膽的猜測,偷偷在後面一路跟著小和尚進山,問小廟裡的老和尚是在哪撿的他,對上了地方。
老天爺有眼,孩子找到了,他們哭著跪拜小廟裡的唯一一座老佛像,頭都磕破了,油盡燈枯的老和尚才肯讓他們把孩子帶回了家。
之後還做了親子鑒定,真的是他們失散多年的兒子。
本來一家團聚喜氣洋洋的過日子,哪知道沒多久陳父做生意讓合夥人騙了,欠了債以後就開始酗酒。
喝多了會拿兒子出氣。
陳母看得難受,那個時候自己又懷孕了,她精神衰弱也會對兒子發火砸東西。
因為兒子是在小廟裡長大的,好像根本不懂人情世故,不陪他們說說話,一天到晚的只知道敲小木魚。
家裡的氛圍像出現裂紋的玻璃瓶。
公司倒閉了,要債的上門,玻璃瓶四分五裂,兒子還在房裡當當當的敲木魚,仿佛不是這個家的一份子,跟他們想象中活潑可愛的孩子完全不同,他們跑路時沒有帶上他。
後來他們安定下來了以後,誰都沒有去回想甚至說起當時自己究竟是個什麽心境,為什麽會有那樣的陰暗面,連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兒子都……
不過他們作為父母的愧疚和後悔並沒有持續多久。
不是他們變了,是那個環境也沒辦法,都是被迫無奈。他們想的是,兒子不小了肯定認得路,能自己回到小廟。
陳父說的是:“他回家沒多久就有了自己的房間,每樣東西都是我和他媽媽親自布置的,我們帶他去遊樂場玩,想要什麽就買什麽。”
陳母開始落淚。
“世事無常,後來我們的經濟不行了,過不好了,他媽媽又懷上了,身體不好需要保胎,家裡開支大還欠了債一團糟,他從早到晚的抱著他的小木魚不放,我們商量完就給他裝一些吃的,讓他回小廟去,那裡是他住習慣了的地方,頂多就是苦點。”
晏為熾一雙眼黑沉沉的,看得人發怵:“哪個月份的事?”
“冬天。”陳父說。
晏為熾偏頭盯著婦人的輸液瓶,那年冬天多地發生雪災。
“他沒回小廟。”晏為熾低語。
“這我們不知道。”陳父給不停流淚的太太擦臉,“我們後來再次見到他是在春桂。”
晏為熾放在腿上的手動了下:“什麽時候?”
“不記得了,幾年前吧。”陳父說,“他在路邊撿摔爛了的柿子,還俗了,看起來沒什麽變化。”
晏為熾想,原來他跟季明川分手那天還碰到了親生父母。
“你們當時走到他面前了?”晏為熾驀然開口。
“沒有。”陳父說,“我們沒有過去。”
陳母的表情卻透露著不自然。
“我再問一次。”晏為熾面無表情,“有,還是沒有。”
陳父趕上事故自己受傷,太太流產,又不湊巧地見到大兒子,被背景可能很深的陌生人問起不想回憶的事,人差不多已經到了極限,直接什麽都不遮掩了。
“他弟弟生病了,我們去春桂找高人看病遇到的他,我們見他過得還可以,就問他有沒有錢可以借我們一些。”
第51章
病房裡只有陳父渾渾噩噩的聲音:“他沒借我們錢, 話都不說,不管我們怎麽講怎麽求,怎麽和他說我們的過錯困難, 他像是沒聽到一樣, 就自己把那些爛柿子抓到袋子裡……”
“太狠了, 他弟弟就在他媽媽的背上,那麽小個孩子瘦得沒有樣子了他都可以不顧兄弟情誼, 那可是他的親弟弟。”
“小兒子吹不了多久的冷風,我們連他的聯系方式都沒拿到就走了,後來沒有再去春桂找過他, ”
“再就是這次了。”
一直都是陳父在說, 此時陳母突然停止哭泣, 魔怔了似的:“他弟弟是在我們找回他的時候出現的, 沒有一副健康的身體……要是他肯借我們錢,說不定他弟弟就能活下去,我的兒啊!”
陳母又哭起來, 悲苦得不能自已:“我吃了很多藥終於懷上了,四個月了,都成型了, 又沒了。”她摸著乾扁的肚子,“又沒了……又沒了……他是災星, 他就是災星……”
晏為熾倏地站起來,他目光可怕地瞪著這對中年夫妻,面部肌肉因為壓製著什麽情緒呈現出幾分扭曲:“滑坡也因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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