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馬路從村子西南延申出去,兩旁都是麥地, 三輪或者板車停在路邊上。晏為熾騎著三輪往這邊來, 陳霧坐在後面的小板凳上, 三花跟黃狗兩大護法一左一右。
所過之處是村民們熱情的招呼聲。
“小霧!小晏!你們來了啊!”“早飯吃了嗎, 怎麽這麽早!”“小晏還會騎三輪啊!乖乖”
晏為熾何止會騎,三輪在他手裡騎出了機車的瀟灑。
陳霧腿間夾著水瓶不讓它倒,視野裡是薄弱的晨輝和愛人的背影, 他鏡片後的眼睛眯著,神情柔和萬分。
三輪停了,村長家的麥地近在眼前。
陳霧跳下車:“阿熾, 我上次坐三輪,還是你大年三十送外賣的時候。”
晏為熾把車後面的東西一樣樣拿下來:“我隻記得你騙我說你回家過年, 結果跟一個女生在巷子裡散步,手裡還拿著電子的虎頭燈。”
陳霧吞吐:“當時都解釋了,你怎麽還……”
一頂草帽被扣到他頭上, 他閉上了嘴, 仰著臉,仍由晏為熾給他系帽繩。
周圍投來打趣的視線與說笑。因為這個點還不需要用到草帽。
陳霧紅了臉。
晏為熾若無其事, 他把繩子系在陳霧的下頜,調了調松緊度:“防曬是不是擦少了?”
“別說了,全村可能只有我一個人擦了防曬。”陳霧嘀嘀咕咕,“你自己都不擦,還要我擦。”
晏為熾挑高了眉梢:“我能跟你比?你不看看你多白多嫩。再過幾年,我們一起出去,我就是你爸了。”
陳霧:“……”
有村民經過,陳霧難為情地推了推晏為熾,怕他還要亂開玩笑,“割麥子吧割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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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麥長得密,村長跟大媽還沒到,陳霧帶晏為熾下地,唰唰就割下一撮。
動作輕松又利索。
坐在林科大的課堂上聽課的時候,陳霧的身上看不出絲毫早年撐起一個貧困家庭的沉重,只有他站在地裡拿起了農具,才能顯現出他豐富的經驗。
脫了鞋露出腳也能看出來些許,那是塗了幾年藥,依舊無法完全抹去的粗糙磨損。
下過地淌過河,爬過山,從爛泥到霜雪,背過季長河的希望。
相由心生,或許是不埋怨不抱怨,不強迫自己也不強迫別人,所以心裡沒有長出過消極與滄桑,臉上也看不出來。
陳霧手把手地教了好一會,到了驗收教學成果的時候,晏同學做得有模有樣,差點把手割破。
要不是陳霧及時握住他的手腕帶偏了他的力度,就不是一點表皮這麽簡單。
晏為熾深受挫敗打擊:“我不就是按照你的步驟來的,哪出問題了。”
陳霧說有。
晏為熾一派虛心的神態:“請指教。”
陳霧提出他的問題:“你握住麥稈以後,要朝著自己的方向提溜起來再割,軟趴趴的不好割斷。”
晏為熾沒注意。
現在別家的麥地都躺下了一塊,陳霧這兒基本沒怎麽動。
陳霧沒有嫌晏為熾做不好事添亂耽誤時間,或者怕他又割到自己弄出口子,而是把新鐮刀遞給他,說:“你再試試。”
晏為熾實際問題實際解決,一口氣試了兩次。他從麥地裡直起身,額發上沾著幾個小麥粒。
陳霧看了看:“麥茬留高了,低一點,像我教你的時候割的那些一樣。”
晏為熾掃了眼他先前割的,再跟自己的做了對比,有了答案還要問:“一點是多少厘米?”
陳霧左手抓住一把麥子,往裡一拉,右手握住鐮刀揮過,指著剛留的麥茬說:“到這。”
晏為熾捋幾下金發:“為什麽不能留高?”
“割著費力。”陳霧細心解釋,“也容易傷到鐮刀口。”
晏為熾繼續調試。
陳霧在一旁監督了會,發現晏為熾割了幾撮以後流暢了不少,就到另一處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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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穗金黃飽滿,日頭一起來,摸著就漸漸發燙了。
火熱的風裡摻雜著麥香和泥土的乾燥,太陽底下忙碌的人們汗流浹背,臉上疲憊,心裡開心。
豐收的季節,再苦再累都值得。
天氣預報常有不準的時候,大家急著割麥子,最好一兩天就完事,他們匆匆回家吃點東西就返到地裡。
家裡要是有人,那直接就不回去了,家人送吃的過來。
大媽就送了飯菜。
村長光著膀子,汗珠大顆大顆地滾著,大媽拿了搭在頭上的毛巾給他擦汗,曬得紅到泛黑的前胸後背一頓擦。
陳霧扒拉了一口飯菜看過去。
“行了行了,一大把年紀了也不害臊。”村長奪過老伴手裡的毛巾,自己胡亂擦幾下完事。
大媽老臉一拉,翻著白眼啐了聲,而後就對陳霧笑得慈祥:“小霧,糖水我給你帶來了,就在缸子裡面。”
“噢好的。”陳霧把缸子上掉瓷的蓋子揭開,“阿熾,喝吧。”
晏為熾端過缸子喝糖水。
穿著青灰色的褂子褲子,樸素而廉價,割了一上午的麥子,渾身灰撲撲的後背濕了大塊,浮現出的肌肉紋理散發著熱汗味,他的氣質出挑,輪廓剛毅卓越,掩不住的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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