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嵐風坐到棕色布藝沙發上,攏了攏低調商務的連衣裙擺,她把手提包放在腿上,目光平淡地看著同父異母的弟弟在那吃壽司。
看品相就說明檔次一般,他卻沒有半分不適。
都變了,都還在變。
父親在寺裡參禪不下山,他不過問財團的事,董事會都不參加,除了每個季度的慈善相關。
但他依然掌握著絕對控制權,整個晏氏的經濟命脈都在他那雙乾枯的手上捏著。
只要他還有一口氣。
晏氏各方的持股有變化,某些人自以為悄無聲息的收買國外投資機構跟企業手上的股份,加大自己的股權比例,擠入大股東行列。
連她都瞞不過,更何況是寺裡那位。
還有,去年優先股持有多了幾個以ETNL為首的外資,隻拿利潤,不涉及其他決策權干涉晏氏運營,因此沒有引起多大的排斥。
晏家內亂起始於五年前,終於三年前,以為塵埃落定,結果至今都沒定出繼承人。
年輕一輩玩的狼人殺她不太懂,她只知道高門世家的規則玩法,每個人都會演,都會裝,一個比一個會。
餐桌前冷不防地想起聲音,薄涼沒有情感溫度,“我希望今晚是晏總最後一次來我這裡。”
晏嵐風罕見的感歎就此終止。她從小弟的一句話裡分析出他背後的意思,“陳霧有幾重靠山,不會有人動他。”
晏為熾在心裡冷笑,聰明的的確不會,就怕蠢的沒腦子的。
“我在國內的時候,你找我說晏庭生覺得我的一舉一動會影響到晏氏的聲譽,現在我留學了,你又跑來,那我這學留的有意義?”
晏嵐風的臉上露出歉意,更多的是藏不住的滄桑疲態:“五姐只在你這裡歇一會。”
晏為熾喝了口冰咖啡,打開一樓西邊的玻璃門坐到屋簷下。
在他面前是一條河跟一片草坪,四周鄰居沒製造什麽響動,十分的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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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姐弟在國外見上,一定是笑中帶淚的。
而晏家的只有疏離和公式化,像是在會議桌上。
晏嵐風很有深意,又似是一句自我點評:“我早就在生意場上立足了,也經手過不少轟動商圈的大項目,這麽多年了,我也就只能這樣,不過如此。”
間隔了一兩分鍾,她仿佛前言不搭後語道:“小弟,你長大了。”
晏為熾聽著細雨刷手機:“晏家什麽明星攝影師人民教師的,混跡在各行各業,那才叫長大,我頂多是混日子。”
晏嵐風看腕表 ,很突然地回憶道:“我記得你最後一次出事的時候胳膊腿全斷了,渾身都是泥土混著血,蘇姨嚇壞了。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平平安安的長大了,過著自己想過的生活。”
“自己想過的?”晏為熾回客廳吃剩下的壽司,手臂上有幾條抓痕,“那我為什麽會在這裡?”
晏嵐風不禁搖頭,本來他大二就該出國的,沒去。
父親也沒新的指示要采取強製手段送他到國外,這件事就擱置了。
硬是拖到了今年才動身。
為什麽肯動身,因為這邊有個世界前十的農林專業院校跟林科大有學術交流,陳霧已經報名了學院的項目選拔,勝出了就能拿到交換生名額。
雅思,飛過來了解學校,體會學習氛圍,接觸風土人情,選教授,拿推薦信……這些都需要時間準備。
於是小弟就過來了,他先打理好一切。明年他畢業工作,陳霧來做交換生。
兩個同性。
不會有子嗣了。
晏嵐風說:“跟我們比,你已經是自由的了。”
晏為熾沒給她一個正眼:“那不是你們想要的東西太多。”
晏嵐風頭一次和他進行接近開誠布公的對話,便也坦白了些許:“要的多了真不一定是好事。”
晏為熾的語調裡不見起伏:“那就別要。”
“沒得選擇。”晏嵐風淡聲道,“小弟,應該不會有人比你更懂這句話。”
晏為熾似笑非笑:“別跟我感同身受。你丈夫因為你,拿到了幾個子公司的管理權了?還有你兒子,玩致幻劑弄出人命,你要是沒暫坐在今天這個位子上,能挪用那麽大的資源為他善後?”
晏嵐風被戳到了隱晦的地方,兒子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打死了三個人,壓下來了,痕跡也都處理乾淨了。她不奇怪小弟會知情。
“我們也付出代價了不是嗎。”晏嵐風說。
晏為熾笑道:“毀了三個家庭,你們付了什麽代價,說給我聽聽。”
“除了一輩子都花不完的補償金,也安排受害者的家屬們出國定居,談不上毀。”晏嵐風不置可否。
商人計算得失利益,不談人情冷暖。
“五分鍾到了,慢走不送。”晏為熾就差說滾了。
晏嵐風沒怎麽變過坐姿,她還是慣常的純色系穿著,佩戴珍珠項鏈,自然迎接歲月的雕刻。
明明不到五十,卻像是已經六七十了一樣。
這兩年飛速衰老。
自從她主事以來沒少遭遇襲擊,命大才沒喪命,女兒更是因為她遭到惡性綁架,心理受到了嚴重的創傷在這邊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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