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把明川帶上,他有今天是因為遇到了遠高於他閱歷的棋局,這才滿盤皆屬,你呢,”薑衛民用詞狠毒無情,“你是腦癱。”
薑禧被辱罵並未難堪氣怒,而是有點想笑,都這時候了,在她的爸爸心裡,給薑氏帶來一系列崩裂的女婿依然是出色的,只是走錯了一步。
是啊,錯了一步。
就一步……
“爸爸,你阻止我回國的理由都是名利,那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
薑禧把垂在身前的發絲攏到耳後,露出臉頰上越發嚴重的傷勢,“我的先生出了事,惹上了官司,他要坐牢了,我在國外還能好好的啊?我怎麽好的了。”
“他的母親病重奄奄一息不能為他奔走,甚至無法去看他一眼,要是我不快點回來,我擔心他以為他被全世界拋棄了,我怕他就要放棄自己了。”薑禧畏寒一般抱住胳膊輕輕顫抖,“我緊趕慢趕還是錯過了他的一審上訴期跟二審,我要是再努努力,說不定他的最終判決不會是現在這樣。你顧及你的江山大業,你以前做生意的手段不乾淨怕被揭發,你要明哲保身,不敢得罪晏氏,我不需要,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知道該怎麽用晏為熾的軟肋,我什麽都可以做得出來,我能幫他的,是我回來的晚了。”
薑衛民聽完女兒這番話,他搖了搖頭:“別住家裡,滾。”
薑禧拿上自己那隻沒收拾過的行李箱:“我要去探監。”她從父親身旁經過,稍作停頓,“根據我的調查,明川所在的監獄馬上會有一期親情幫教活動,還請爸爸幫我疏通一下,謝謝。”
“滾!”
薑衛民在女兒身後重重地砸上了門。
胸腔裡發出缺氧的不適,薑衛民哆嗦著從口袋裡拿出藥瓶,狼狽地往嘴裡倒了幾粒藥,他錘錘胸口,扶著牆找椅子坐了下來。
哪天他要是走了,連個送終的都沒有。
薑衛民的內心徒然升起一股淒涼,想著找個時間去庵裡看看他的太太在青燈古佛的熏染下過得怎麽樣。
她那麽毅然決然的出家,可能是發現他在外面養了人。
心灰意冷了。
薑衛民抹了把布滿冷汗的臉,在他這個位置的,沒人幾十年如一日的隻吃家常菜,太太清楚那是環境所致,她有那麽大的反應是因為他以前沒吃過,就理所當然的認為他不吃,不能吃,不該吃。
那對他不公平。不過他不會去挽回什麽,實在沒有那個心思,去看看就只是去看看。
也許還能一起去給兒子掃掃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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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個城市的不同監獄都會有不一樣的規則,關押季明川的監獄在花橋區。
相對其他區的玻璃牆接見室,他那裡是鐵欄杆隔開,運氣好打動了監視員,說不定還能握一下手,顯得人性化不少。就連每年的親情幫教活動都比其他監獄要多一次。
該活動不是免費的,需要簽字收費,並且限制名額。
不算大的餐廳裡,一桌桌的服刑人員跟親屬,一桌桌的人生與故事。
薑禧是其中之一。
她和她的先生面對面而坐,桌上擺著監獄提供的水果,零食,兩碗甜湯。沒人去碰。
旁邊是一家四口,兩個小孩不知愁的比賽往嘴裡塞零食,還要巴拉到兜裡,大人抱在一起哭。
那股子無能為力的難過直刺薑禧的心臟跟大腦。
“明川,我給你帶了衣物跟錢。”她對愛人露出一個笑容。化了妝穿上新衣裳做了頭髮來的,這一笑和從前一樣明麗動人。
如果忽略眼角因長時間鬱鬱寡歡而生出的細紋的話。
季明川放在桌上的手抬了起來,薑禧把手伸過去,等著他牽。
然而季明川不是要牽薑禧的手,他只是在眼前的幾樣水果裡找了個小橘子。
最醜,最乾癟的一個。
“像這種橘子,從來都是我哥吃。”季明川在這場活動裡首次開口,他的模樣清臒俊秀,除了唇色蒼白,一頭細碎短發踢成板寸,名貴的定製變成普通囚服,其他沒多大區別。
坐在一眾服刑人員裡,像是為了新戲找靈感收集素材的明星。
薑禧聽他說,盡管不是自己想聽的。
只要他願意說話,還有分享的衝動就好。
“我問他甜不甜,他說甜。”季明川剝開小橘子外那層乾巴巴的皮,指骨清瘦突出,“我從來都不拆穿他,我不但不拆穿,我還特地把類似的全都留給他,更多的時候我都是看著他吃,偶爾會剝好了喂他吃。”
一片片的剝開沒什麽水分的橘肉。
“我剝橘子把手剝髒了,他就拽一截衛生紙給我擦手,上廁所用的那種衛生紙,永遠都是皺巴巴的一團,擦的時候在手上留下碎紙屑,還會往下掉,弄得身上地上都有。”
“哦,對了,我吃的是這樣的。”季明川指了指和蘋果並肩的橘子,最飽滿的。
“我從小身體就不好,所以我得到的都是家裡能拿出的最好的,”他開始吃被他剝好的那一小排橘肉,乾乾的好似草皮在他齒間撕扯,“那時候屋裡的地是土,我白天黑夜的在地上挖坑,我想把自己埋進去,但是我挖不出那麽大的坑,我只能埋我的詛咒,我劃破我的手在紙上寫血字,為什麽別人都不痛,只有我痛,為什麽就不能和我一樣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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