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先尋松開手,手收回擱在腿上,指腹輕輕摩挲著,好一會,才朝許覓靠近一點,半倚著靠背,懶懶地叫他:“許覓。”
他啟唇,道:“困。”
許覓把臉埋在高高的衣領裡,露出小半的眼睛,問:“你要不要靠著我睡一會?”
梁先尋禮貌地問:“可以嗎?”
許覓說:“沒什麽的,你隨便靠,我肩膀很寬。”他說著拍拍自己的右肩,眼睛裡映著淡金色的光影,掀起睫毛朝梁先尋看過來。
稍顯寬松的棉服把許覓包裹住,像個小團子。
梁先尋動了一下,把長腿抻直一點,調整了坐姿,把腦袋靠在許覓的肩膀上。
男生的短發蹭到了許覓的脖子和側臉,帶著一點很淡的洗發水的味道。車廂外寒風凜凜,車廂內溫暖可眠,因此大家都很安靜,只有一點衣服摩擦的動靜響起。
許覓聽見自己砰砰的心跳聲,還有耳邊梁先尋平穩輕緩的呼吸聲,“睡二十分鍾。”梁先尋說。
許覓胡亂點點頭,道:“好的。”
昨天晚上,許覓睡迷了,半夜做噩夢醒來,睜開眼睛看看,梁先尋那邊的桌子還亮著燈,燈的亮度調得很低。
“你還沒睡啊。”許覓睡得嗓子都有點啞,他拿起手機看眼時間,兩點三十一,“兩點多了。”
梁先尋回頭看他,因為疲憊,聲音聽起來有點沉,道:“接了個單,再做一會就睡了。”
許覓迷迷糊糊地說了句“哦那你早點休息啊”,就再次睡著了。
想著,他偏頭看了看,梁先尋已經睡著了,睫毛在眼下投了一道密實的影,高鼻梁,可能是因為不常常笑,嘴唇的線條看起來有點冷硬,但唇形生得很好看,看起來比他這個人要柔軟得多。
火車悠悠地駛向遠方,兩邊的高山,房屋,波浪似的電線,在視線裡飛快地倒退。
再次醒來,許覓發現變成了自己靠著梁先尋的肩膀。
梁先尋側目:“醒了?”
許覓抓了抓頭髮,伸了個懶腰直起身愣了半晌,道:“我都不知道怎麽就睡著了。”
梁先尋忍住想揉許覓頭髮的衝動,別開眼:“快到了。”
許覓扒著窗框往外看,窗外的風景已經很熟悉了,霞昌的樹,霞昌的空氣,霞昌的人們。
許覓道:“喔,怎麽這麽快。”
這時,手機嗡嗡地響起來,許覓拿起來接通,是曾婉。
“喂,媽。”
曾婉:“怎麽樣啊,到哪兒了?”
許覓報告:“半小時之內到家。”
曾婉頓時笑開了花:“媽媽給你做了糖醋排骨還有啤酒鴨,好多你愛吃的。”
掛了電話,許覓臉上的笑都還沒散,看向梁先尋:“學長,等會去我家吃飯吧,我媽做了好多好吃的。”
“不了,”梁先尋說,“下次有機會吧。”
許覓想起來,道:“你家裡人肯定也做了好多菜等你回去吃。”
梁先尋“嗯”了一聲,眼底的情緒濃黑如墨,讓人看得並不分明。
走出車站,冷風一下灌進來,許覓縮著脖子,靠著電線杆低頭打車。
梁先尋沒動,一手插兜很閑散地站在一邊,直到許覓的車緩緩開近,在路邊停下。
他才看向許覓,說了句:“路上小心。
許覓點點頭,“嗯,好的。”
梁先尋彎腰看向車內,說:“師傅,麻煩開一下後備箱。”
後備箱應聲而開,梁先尋推著箱子走過去,把許覓的行李放進去。
許覓上了車,把車窗降下來一半,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跟說梁先尋說再見:“學長,開學見啦。”
梁先尋抬眼看向許覓,朝他微一點頭,示意自己聽見了。
車裡開了暖氣,許覓又朝他揮揮手,才縮回副駕駛,把車窗升上去,那最後一小撮柔軟的頭髮也被車窗擋住了。
司機一腳油門,藍色出租車駛入主路,匯入車流,很快不見蹤影。
梁先尋這才收回視線,低頭在手機上重新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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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果然不一樣,舒服愜意,腦子還不用想事,許覓吃得飽飽的,窩在沙發上看動物世界。
曾婉給他切了一盤水果,就擺在手邊,他伸伸胳膊就能拿到。
以前曾婉都會坐在旁邊陪他一起看,今天卻沒見影了,許覓趿上拖鞋,去臥室叫她:“媽?電視開始啦,還不來啊。”
曾婉的聲音從臥室裡傳來,帶著點鼻音,“馬上啊。”
許覓覺得奇怪,推開門想進去看看,門居然沒鎖,他一推就開了,他爸也在,背對著他坐著,一聲不吭的。
“怎麽了?爸,媽。”許覓走過去,心裡像揣著隻兔子似的的不安起來。
曾婉的手裡拿著幾張紅色存折,抬起眼,眼睛紅通通的,許覓問:“沒事吧。”
瞞了這麽久,也夠了,曾婉按了按眼睛,說:“你爸在工作上得罪了人,被辭退了。”
許文賓道:“我在找工作了,別擔心。”
曾婉瞪他一眼,話裡又氣又急,“你說你幹嘛死要面子活受罪,得罪了上面的人,這下好了,欠錢就算了,現在找工作找了一兩個月還沒找到。”
許文賓沉默不語。
高大的身軀在白色的冷光下顯得蒼老許多。
許覓抿著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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