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正值國產電影業蓬勃發展之際,一部接一部的優秀影片你方唱罷我登場,越來越多的觀眾走入影院,電影投資日漸活躍,題材創作新鮮而大膽,儼然一片藍海。
而國內叫得出名字的同性電影大多都拍於十幾年前,唯一一部千禧年之後的《藍宇》也過去了十年左右。國內的同性題材愛好者們,不得不暫時將熱情放在了零五年的《斷背山》和零七年的《暹羅之戀》上,而賈導的白日夢,就是在國內複刻《暹羅之戀》的成功。
——主打禁忌感和少年感的青春片。
彼時校園青春題材還沒有在國內大火起來,墮胎輟學流的風潮也還沒有席卷國產青春電影的半邊天。
沒有人知道這樣一個籍籍無名的導演會拍出什麽樣的東西,也沒人知道這樣大膽的題材究竟能不能上映。
當時傅星徽還沒有自己的經紀人,Pluto組合因為基本賺不到錢,被交給了一位無比繁忙的老經紀人隨手代管著。
他沒有給傅星徽太多的耐心,只是直白地告訴他,公司不養閑人,Pluto組合的合約快到期了,會不會續約,要看他們能提供多大的價值。
所以傅星徽去了。
他沒有資格去想自己光明或者灰暗的未來,就像他的經紀人說的那樣,要麽拍,要麽滾。
不止他滾,整個組合都得一起滾。
他要養家,他組合裡的弟弟們要養活自己,他們都不能失去工作。
然而就是這樣一部聽起來荒唐不著調的電影,卻在十年前,掀起了一陣誰也沒想到的軒然大波。
片中青澀懵懂的男孩對性取向和自我認知的探索,相處時的曖昧和隱忍,伸出又收回的手,藏在心裡不敢宣之於口的年少心事,像一碗解膩的清粥小菜,無一不牽動著觀眾的心。
所以電影火了。
年少的傅星徽和紀朗也因此被頂上了風口浪尖,招致了很多議論。
當初為了保證片子裡絕對的少年感和不出戲,賈導定角選的全部是十幾歲的年輕演員。
他們的確在電影裡完美呈現出了那種青澀感,可尚不夠成熟的他們也更容易被外界的聲音影響。
其實那段過往中很多瑣碎的細節,傅星徽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
漫長的時間足夠讓人忘記很多事情,而讓人感到不愉快的回憶,更是腦細胞做垃圾清理時的首選。
他隻記得,電影上映那一年的八月三十一號,全國中小學生開學的前一天,是他最後一次見到紀朗。
後來,他從別人那裡聽說紀朗考上了A大,再後來,大學畢業的紀朗簽了經紀公司又回了娛樂圈,再再後來,就是今天,他們又見面了。
傅星徽壓下心頭那點情緒,低頭看了一眼兩人交握的手。
紀朗握得很緊,把他的手指都捏白了。
“把拖鞋換了。”他跟紀朗說。
紀朗一直低著頭,聞言下巴磕著胸口又點了點,用腳蹬開了白球鞋,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踩進了一雙和傅星徽同樣顏色的綠拖鞋,始終沒撒手。
傅星徽歎了口氣,用空出來的那隻手摸出副墨鏡給他戴上,又把人衛衣帽子扯了扯,幫他遮了遮臉,然後直接把人牽去了浴室。
紀朗也沒吭聲,跟著他一路走到洗手台前才緩緩松開了手,放下墨鏡開始洗臉。
傅星徽抱著肘站在他旁邊看著他的動作,兩人誰都沒有開口。
不說話也好。
傅星徽想。
或許他和紀朗都需要一點時間來接受這個事實:
在他們共同參演的電影《盛年》上映十年後,毫無預兆地,他們又見面了。
——以娛樂圈兩位當紅演員的身份。
和十年前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截然相反,那時候他們初次相識,卻有著無數的話要說。
如今他們之間隔著漫長而豐富的過往,卻不知道話該從何說起。
過了很久之後,傅星徽才溫聲道:“怎麽看到我就哭,你這些年過得不好?有人欺負你?”
“我挺好的。”紀朗的雙手捂著臉,聲音悶悶的。
傅星徽揉了揉被他捏疼的手,聞言點了點頭,“那就好。”
“哥,”紀朗的聲音從指縫裡漏出來,有些啞,“你長高了。”
傅星徽愣了愣,很輕地笑了一聲,“謝謝,你也長高了。”
紀朗繼續道:“……也瘦了。”
聽見這句,傅星徽的臉上帶上了點無奈,“你是沒別的可誇了嗎?”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傅星徽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熱嗎?”
青年的綠色衛衣外面套著一件米白色的羽絨馬甲,屋裡暖氣開的足,傅星徽看紀朗的後頸都冒出了汗。
“好像有一點。”
他有些手忙腳亂地擦乾手,剛把外套脫下來,傅星徽就順手接了過去。
“哥,你——”
“我給你拿下去,你等會兒洗好了過來拿吧。”
傅星徽抱著他的羽絨服往外走,意料之中的,紀朗也沒再繼續那些多少有些尷尬的寒暄。
他坐回客廳的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翻著雜志。
在這裡遇到紀朗是他完全沒想過的情況。
事實上,這些年即使是紀朗回來了,為了不必要的討論和麻煩,宋琦給他安排工作的時候,也一直會有意地避開紀朗,而對於這一點,傅星徽一向是默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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