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當回事,笑著揉了一把他的頭,拒絕道:“不用了,你能不找爸媽要生活費就很不錯了。”
他沒想過指望任何人來改變他的生活,更何況是一個比他還小的弟弟,自然也就不會把紀朗的話放在心上。
但紀朗的話提醒了他,他不能再這樣渾渾噩噩下去,就算是絕境,他也得給自己找一條出路。
公司這邊基本沒了希望,傅星徽又想起了賈導。
雖然因為《盛年》,賈導也受到了不少爭議,但是賈導屬於幕後人士,受到的關注小,爭議自然也就小很多,因此《盛年》的高完成度還是使他獲得了不少機會。
回公司之後,他打電話給賈導,想問問賈導能不能給他一些工作,對面猶豫了一會兒,反問他,“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傅星徽不是什麽基礎都沒有的新人,他出道過,做過三年愛豆,甚至為了出道從小訓練了八年。
“我應該可以給你爭取到一些試鏡的機會,但是我現在也沒什麽話語權,拿不到特別好的角色和劇本,能做主的基本都是些沒人想演的惡毒反派或者炮灰醜角,你如果真的演了,對你的愛豆事業打擊是很大的。”
那時候的網民很多都不懂人戲分離這個道理,也很少去欣賞反派的演技,因為演了大反派而被各種人身攻擊惡意揣測、甚至影響日常生活的演員不計其數。演得好了不僅得不到一句誇,反而會挨罵。
“可是我沒有選擇了,賈哥,”傅星徽說,“我已經做不了愛豆了。”
公司基本沒有給他任何轉圜的余地,徹底轉行,可能是他最後的機會。
“你還是再想想吧,”賈導勸他,“你真的跟我走了,就回不了頭了,你再等等,說不定公司還會給你爭取機會呢。”
那晚的電話最終還是沒有結果,究竟是等下去,還是另謀出路,十九歲的傅星徽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只能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上,左右徘徊。
紀朗去複讀了,Pluto的其他弟弟們也有自己要忙的工作,他一個人整日整夜地躺在宿舍,昏昏沉沉,頭痛得根本閉不上眼睛,瘦得都快脫相了。
宋琦怕他出事,偷偷給傅星徽家裡打了個電話,語焉不詳地說了一下傅星徽的情況,接電話的是傅星徽的小妹妹傅瑩,小姑娘年紀小心卻細,一聽就明白了,馬不停蹄給傅星徽去了個電話。
傅瑩一向很懂事,她小心翼翼地問了問他的近況,對《盛年》隻字不提,話裡全是報喜,說的都是開心事,傅星徽臉上好不容易有了點真情實感的笑容,他二弟傅辰的聲音突然從電話那頭傳來:
“小瑩,咱家還有碘伏沒?”
“怎麽了二哥?”
“就上回笑你穿破襪子的那幫孫子,我今天又撞見他們在背後說大哥的壞話,還說現在網上都在罵我們大哥,我氣不過跟他們打了一架……”
“噓——”傅瑩猛地捂住話筒,壓低聲音道:“我跟大哥打電話呢。”
然而饒是她捂話筒捂得很快,傅星徽還是聽到了傅辰的話,他沉默了一會兒,平淡地揭過這茬,問:“家裡有什麽缺的嗎,爸媽身體怎麽樣,你和小辰有什麽想要的嗎?”
傅瑩忙搖頭道:“大哥,你照顧好自己就行,別擔心家裡,爸媽都好,我們也都挺好的,沒什麽想要的。”
傅星徽輕聲道:“那就好。”
但掛斷電話,他還是起身去了鄰近的商場。
他先去書店拿了幾本最近的暢銷書,又去服裝區逛了逛。
正值夏天,貨架上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樣的裙子,他拿了一遝新襪子,又挑了兩條漂亮裙子拿給售貨員,沒想到結帳的時候,前台的銷售認出了他。
“你是傅星徽?”
傅星徽沒否認,那前台突然說是他的粉絲,要送他東西。
她拿出個看起來有些陳舊的盒子遞給傅星徽,傅星徽一向不收粉絲禮物,兩人推諉了半天,盒子突然掉到了地上,從裡面摔出來一顆腐爛得不成形狀的蘋果。
傅星徽愣了片刻,銷售也僵在了原地。
傅星徽很快明白過來銷售想要惡心他的意圖,他沉默地注視著那位銷售,直到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嘴唇開始發抖,才緩緩收回目光。
有些人躲在網絡之下是無所畏懼的暴徒,可到了現實世界,又會開始有所顧忌,變得膽怯。
半晌,傅星徽繞開那些東西,繼續平靜地讓前台幫他把裙子包好。而後核對了一遍她找的零錢,走出了商場。
他給家裡寄了不少錢,還有買給妹妹的衣服和買給弟弟的書,又給鄰居家也寄過去一份錢,帶幾本最新的教輔書。
寄完東西,他坐在郵局門口,忽然想起了他第一次來到這家郵局的時候。
那年他八歲,帶他來的是和他一起被盛捷選中的鄰居哥哥,丁宇。
丁宇牽著他的手,還未過變聲期的聲音清脆而乾淨,“星星,我們來大城市了,我們會成大明星,掙很多錢給家裡的。”
誰也沒想到後來他會躺在病床上,用瘦骨嶙峋的手握著他,一遍又一遍道:“星星,別當明星,別出道,快回家……我們這種沒有背景的小明星,玩不過他們的。”
傅星徽閉著眼睛,耳邊一遍遍回蕩著丁宇的聲音,空氣裡厚重的水汽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就在他覺得有些暈眩的時候,刺耳的手機鈴聲終於喚回了他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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