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風看著他空洞的眼神,心疼得無以複加, 一把擁住了他:“不會的, 不會的。他們都還愛你, 你想想你的成年禮, 他們有多用心地在準備?血緣關系是斬不斷的,他們是你的父母,你的家人, 這一點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可他們一直都在騙我!”
榮令行的聲音驟然拔高,這幾天積攢的憤怒和委屈一齊爆發。
他是一路被愛環繞著長大的,從未想過, 有一天,這樣像電視劇一般的劇情會在自己的小家上演。父母的恩愛是假的,家庭的幸福是假的, 那到底還有什麽是真的?
“如果他們真的愛我,為什麽能夠騙我這麽久?!”
隋風緩緩放開他, 眼神帶著一點他看不懂的惆悵:“我知道,被最親近的人欺騙,一定很不好受。但是你也要明白,有些時候,他們騙你,和他們愛你,這兩者並不衝突。”
那天在書房門口, 榮令行轉身就走, 隋風連忙追了上去, 生怕他衝動之下做出點什麽傻事來。
好在他只是回了學校,除了一頭栽倒在宿舍床上,把自己埋在被子裡待了好一會兒,就再沒有別的異常舉動了。
第二天,他就又變回了以前那個沒心沒肺的傻小子,該上課就上課,該打遊戲就打遊戲,臉上半分陰霾也沒有,對先前的事情絕口不提,似乎全然不把這事放在心上。
然而隋風知道,他臉上的笑容有多燦爛,心裡就有多難過,多委屈,多無助。
榮父榮母的電話一直被他拒接,隻好打到隋風這裡來,請他代為照看,順便捎上幾句解釋。
沒有紛爭,也沒有辜負,只是因為各自忙於事業導致的聚少離多,一對夫妻漸行漸遠,不再相愛了而已。
如果是毫無感情基礎的聯姻,那繼續僵持著也就罷了。可偏偏他們是和隋風父母一樣的自由戀愛,真正相愛過的人,是無法在感情變質之後繼續若無其事從容相對的,所以他們沒有為了孩子或事業選擇妥協,而是決定離婚。
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當時兩人達成的共識是等到兒子跟著隋風一起出國之後再分居,結果沒想到,隋風的父母出了事,兒子嚷嚷著要留下來跟隋風一起參加高考……
好在高中學業繁重,就連經常去榮家的隋風都沒察覺到什麽異常,更別提心大的榮令行了,他一直以為只是父母工作太忙而已。
再加上他們怕影響到榮令行,一直盡力維持著原來的表象,所以成功瞞到了榮令行成年。
不過最近他們產生了分歧,關於什麽時候對榮令行坦白。
江雪對這場成年禮格外地重視,因為在她心裡,這意味著榮令行從此不再只是他們的孩子,而是一個獨立的、有能力直面挫折的成年人了。
再繼續隱瞞下去,她和榮西廷兩個人都會很累,而一旦被榮令行察覺到不對勁,給他帶來的傷害會比主動坦白要大得多。
而榮西廷則覺得,沒有誰會在一夜之間從小孩子變成大人。十八歲只是法律界定的年齡,他們不能指望隻經過一場儀式,榮令行的心理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更何況榮令行現在在讀大學,雖然還是留在本地,但回家的頻率已經大大降低了,並不需要他們付出多大的努力去維持現狀。坦白是當然要坦白的,但等到他畢業似乎也不遲。
就這樣,兩個人發生了爭執,才不慎被突然跑上樓的榮令行撞見。
隋風有些內疚地想,如果不是他把禮物放在樓上,讓榮令行突然跑上去,說不定根本不會有這回事。
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他也只能盡力在榮令行身邊開解並陪伴,避免他出什麽意外。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沉默良久,榮令行突然開口道。
“你說。”
“為什麽……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意外?”
隋風一怔。
見到他的反應,榮令行的呼吸驀地急促了起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隋風連忙否認:“怎麽可能?”
榮令行的潛台詞很簡單,你是不是跟他們是一夥的?你是不是在跟他們一起對我隱瞞真相?如果他認為,這個世界上他最信任的三個人聯起手來欺騙他,這對他簡直是摧毀式的打擊。
撞見父母秘密的時候他沒哭,獨自跑回學校之後他也沒哭,可現在,他卻像一隻色厲內荏的小獸,明明高昂起頭顱,正擺出強硬的姿態質問對方,眼眶卻已經紅了:“怎麽不可能!”
“你比我聰明,比我厲害,比我會察言觀色,你怎麽會像我一樣傻!”
隋風本能地想否認,可他立刻反應過來,榮令行現在最痛的傷口就是被信任的人欺騙。所以此刻,作為他最好的朋友,隋風必須要對他保持坦誠。
哪怕,這份坦誠,同樣會帶給他傷害。
想到這裡,隋風盯著他濕潤的眼眸,輕聲道:“我是真的不知情,但我曾經察覺到一點不對勁。作為朋友,我應該及時告訴你,但是我沒有。因為我一向容易想太多,那很可能只是我的過度聯想,如果貿然說出來,會讓你產生不必要的擔心,會讓人以為我在破壞你們的家庭關系,也會讓伯父伯母討厭我。所以我什麽也沒有說。在這一點上,我要向你道歉。”
這是他真實的心路歷程。
榮令行說得沒錯,他很會察言觀色,尤其在這種細枝末節上,他一向會投入更多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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