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慣性地拒人於千裡之外,是對溫情不知所措的別扭,笨拙的患得患失。
夜裡的北城燈火通明,傅延拙看著窗外點起一支煙,也慢慢開始後悔。他想,自己過於世故圓滑,隻想著從外面打破,從沒想過深入了解章遙對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容易炸毛的深層原因。
他一直以為章遙因為家境富裕被驕縱地任性,因此盡管順著他,可內心裡卻總在笑章遙的幼稚和任性,甚至從心裡最深處,他將章遙這些任性當作麻煩,采取種種措施的時候也僅僅是在處理麻煩——他始終將章遙看成麻煩,用各種手段,目的也僅僅是為了他自己的便捷。
因為答應了,所以將照顧章遙當成了一件任務去完成。而章遙在最開始也清楚地明白這一點,所以楚河漢界清清楚楚,是自己非要拿引以為傲的成年人手段去打破邊線。
章遙說的不錯,自己在馴養他。
車子停在了門口,司機去停車休息了,傅延拙下車卻沒有立刻進去,他先在門口點了一支煙,打火機映出火光,煙草燃燒散發出輕飄的煙草味兒。
那支煙在修長的指節之間燃燒,傅延拙轉身坐在了台階上,覺得章棹實在是個王八蛋。
不能兼顧家庭,不能好好地培養一個獨立的生命,何必耽誤伴侶和孩子的一生?
他大概知道章遙之前為什麽會對宋齊還有自己說的那些話有那麽大的反應了,他想,章遙肯對自己鬧脾氣確實很難得。
這麽一想,自己也是個王八蛋。
傅延拙沉沉歎了一口氣,夜深了,要說什麽也得等明天,他前一天發回來的文件估計又捅了小崽子的馬蜂窩,這下子可怎麽是好?
傅老板實在頭疼,原本只是想起來章遙該擇校了,找人收集了一下資料發給章遙,表示自己在留意他的事情,誰知道正正好,又撞上槍口了?
小崽子已經一天沒動靜了,不知道又在醞釀什麽。
這回是打算一言不合去學校,還是又打算開始冷戰?
而樓上,汽車停在門口章遙就注意到了。
他本來在打遊戲,聽到刹車聲沒忍住從窗口看了一眼,居然看到傅延拙下車。
一向不急不徐甚至有幾分悶騷的傅老板今天步履沉重,不知道怎麽了。
大門口,傅延拙下車,老張去停車了,但是門外始終沒動靜。
他沒忍住走出房門,從走廊一頭的窗戶往下看,看不到人,但是煙霧嫋嫋,細微的煙草味兒飄上來,在路燈裡化開,揉進夜色看不見了。
煙燃了一半兒,傅延拙正在冷靜,頭頂插銷響動,窗戶打開了。
傅延拙訝然抬頭,見章遙探頭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章遙沒開口,抿著嘴看上去依舊不大開心——這就是小崽子慣常的表情,誰欠他幾百萬似的。
對視半晌,章遙就是不說話,傅延拙歪著頭笑了,從胸腔中傳出來,低低地,有些悶:“怎麽還沒睡?”
“在打遊戲。”章遙說。
傅延拙笑意更深,覺得今天冷冰冰別扭的小崽子格外順眼,語氣溫柔不自知:“這麽晚了,少熬一點兒夜,早點休息。”
章遙沒理他,問:“你怎麽回來了?”
傅老板彈了彈煙灰,道:“生意談完了。”
樓下的人坐在台階上仰著頭,鏡片反著路燈的光,章遙覺得今天的傅延拙看上去很好說話——雖然平時看上去也很好說話,但更多的時候只是‘看上去’,比如上一次,聽說科技館周三有機器人展,他想去看,但是那天月考,在他提出想要翹掉考試去看展的時候,傅延拙當時沒說話,笑盈盈點頭,在周三的時候把他丟到了學校,依舊是笑盈盈告訴班主任,自己打算翹掉考試,所以待會兒他走了無論自己說不舒服還是怎麽都不要信,保準是打算逃走。
雖然周末帶著他去另一個城市看了展,但是對於那件事情章遙依舊很生氣——這就是傅老狐狸說的平等!
不過今天他看上去很溫柔。他在夜色中,仰頭看著自己,那個瞬間,章遙覺得傅延拙很像自己的家裡人。不,不是,是自己很像傅延拙的家裡人。
他心裡忽然有種強烈的預感,覺得自己可以留下。
那支煙快要燒完了,章遙忽然說:“你等等我!”話音迫切,像是傅延拙很快就會消失。
那是一種類似於第六感的感覺,很強烈,但章遙很怕是錯覺,所以想要快一點確認。
“什麽?”傅延拙沒反應過來,窗口的人已經消失了,不過很快,一樓的聲控燈亮起來了,少年出現在了門口,扶著門框站定。
傅老板彈了彈煙灰,打算將那支煙掐掉,章遙已經走過來了,單薄的胸膛劇烈起伏著,這幾步路也走地很著急。
傅延拙頓了頓,沒有動作,看著章遙炯炯的目光,覺得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
處變不驚的傅老板索性席地而坐,動作更加松弛,他接著吸那支煙,心想,偶爾一次也沒什麽。
章遙也跟著坐下了,坐下的時候呼吸還沒有平緩。
他問:“傅延拙,你抽煙是有煩心事兒嗎?”
傅老板氣笑了:“章遙,你該有點兒禮貌了,再怎麽說,我也算你長輩了。”
這次說的特別真心,可章遙沒理他,傅延拙無奈,隻好接著說:“也不算煩心事兒,就是,有些事情一時之間沒有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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