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策的眼裡蓄滿淚水,他看著池越的眼睛,沒有閃躲,然後很輕,很堅定地搖了搖頭。
池越相信許策不會騙他,心裡微微松了口氣,“那是…被人打了?為什麽被打?”
許策閉上眼,淚水沿著臉頰流了下來。
“哥,你睜開眼睛,看著我。”池越伸出雙手,輕柔地捧住許策蒼白消瘦的臉頰。
許策緊閉雙眼,睫毛顫抖不停,他不敢睜眼,池越乾淨清澈的目光讓他無所遁形,許策不敢,也不忍與他對視。
許策渾身發燙,手腳卻冷得厲害,腦袋裡充盈著刺耳的蜂鳴聲,心口的鈍痛似乎要把身體生生撕裂。
“哥,無論是誰傷害了你,我幫你十倍百倍的討回來,你別害怕……你睜開眼,看著我,告訴我對方的名字。”
許策的身體開始無意識地發抖,他用牙齒死死咬住下唇,池越心痛得不得了,俯下身想吻他,許策卻整個人猛地往後躲了一下。
池越怔楞柱,這是許策第一次躲開他。
許策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他推開池越肩膀,勉力站起來,倉皇狼狽地往臥室走。
池越不假思索地抓住他的手腕。
許策面色蒼白地看著池越,瑟縮著掙扎,想要掙開池越的手,池越這才發現許策的手很冷,連熱水都捂不熱。
許策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許策看著池越的眼睛,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他說:“小崽,我想睡一會兒。”
許策垂下眼,不敢再看池越,眼裡盈滿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狠狠砸在池越的手背上,然後順著池越的手背緩緩滑落到地板上。
“我想睡一會兒。”許策哽咽道。
很多年以後,池越回想起這個春節時,總覺得記憶模糊……
這是他和許策共度的,極其珍貴的,只有他們倆人獨處的一整周時間……
池越沒想明白,本該是蜜裡調油的二人世界,怎麽就突然變成了靜默片?
其實說是靜默片也不客觀,因為只要他不問許策身上的傷,許策就幾乎和從前沒什麽兩樣,照舊很溫柔很貼心,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戀人……
但當年的池越根本就沉不住氣,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或者一句解釋,可偏偏許策在這個問題上,固執地選擇了沉默和回避。
這天晚餐,許策做了幾道池越愛吃的菜。
池越沉默地坐在餐桌前,許策見他不動,便把筷子放到他手裡,“今天的河蝦蠻鮮的,小崽嘗嘗看。”
池越伸出筷子夾了一隻蝦放進嘴裡,確實鮮美,然而下一秒就被小河蝦的鼇戳痛了舌尖。
看似細小脆弱的鼇尖,原來刺進肉裡時,也可以很痛。
池越放下了筷子,他不想掃興,但他實在忍不住,他煩躁得快要發狂了。
池越大聲吼許策,“所以,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
許策低頭吃米飯,“忘記給你說了,這米是郭姨讓人送來的,說是建設兵團種的改良稻,特別香甜松軟,你嘗嘗看。”
池越眼瞼赤紅,他極恨又極痛道:“到底是為什麽,你不肯說!你郭姨知道嗎!祁青泓知道嗎!你為什麽就是不肯告訴我!我就不值得你哪怕一點點的信任嗎!”
許策抓著碗筷的手微微發抖。
池越深吸一口氣,“你在維護誰?維護那個下重手差點把你打廢的人嗎?”
許策終於抬起頭看向池越,他取出一張紙巾,很輕地擦池越的臉。
原來,不知不覺間,池越的臉頰已被淚水濕透。
池越想,他都不記得自己上一次落淚是什麽時候。
許策雙眼乾涸到刺痛,痛到幾乎看不清眼前的池越,但他依舊固執地,一點一點地為池越擦掉滿面的淚水……
池越推開許策的手,穿上外套開門走了出去。
老式的花園洋房隔音不好,池越下樓的腳步聲如同利刃刀尖插進許策的心頭,每一步遠去的悶響,都在許策心口剜出一個又一個碩大無比,鮮血淋漓的窟窿。
許策赤紅乾涸的眼眶突然間蓄滿眼淚,他竭盡全力睜大雙眼也沒繃住,眼淚終於從眼角洶湧而出,他伏在桌上,伸出手箍住喉嚨,死死壓抑住喉頭晦澀哽咽的聲音,“小狼崽…小崽……”
池越過了凌晨才回來,他滿身煙味,先去衛生間洗了個澡,然後站在臥室門外。
許策以前睡覺從來不關門,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養成了關門睡覺的習慣。
池越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臥室的門。
臥室開著一盞暖黃色的夜燈,許策縮在被子裡,眉心蹙著,眼睛下面覆著一層厚重的烏青色。
池越無聲地走到床邊,蜷腿坐下,安靜地看著許策的睡顏。
許策迅速地瘦了下去,原本就清瘦的身形現在看著更單薄了,纖細的手腕垂在床邊,微微蜷縮著指尖,也許是睡得不暖和,指尖蒼白得不見血色。
池越想,他的許策應該是鮮活生動的,而不是現在這樣…這樣毫無生氣的模樣……
池越輕柔地握住許策的手,許策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從很淺的睡眠中醒過來。
許策半夢半醒地看著池越,眼眸裡是藏不住的繾綣深情,慢慢的,這雙漂亮的眼睛裡又注滿了淚水,他看起來是那麽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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