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得側下身去,費力地去分辨陸峙說了什麽,可是在看清眼前這一幕時,整個人卻愣在原地。
——陸峙正抱著雙肩,在無聲地哭。
傷口縫合完成後,陸峙終於再次看見了他的瑾哥。
齊曜站在一邊,看著他和季瑾,神情複雜:“恕我直言,就算你們真的開到河裡去了,他的身上也不該有這麽重的外傷。”
他委婉道:“陸峙,你想留住他,不該采用這樣的手段。”
“不是我做的。”
陸峙聲音嘶啞,雙眼通紅滿是血絲,情緒極度的不穩定,“我,我不會這樣對他。”
“瑾哥是為了救我,才會受傷的。”
齊曜聽著陸峙講述了當時的現場,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古怪。
他看著講完後不發一言的陸峙,欲言又止。
齊曜看了看床上沉睡著的季瑾,又看了一眼沉默的陸峙,最終只是歎了口氣:“他還需要吊幾天水,我去給他配藥。”
“你是不是也覺得是我拖累了瑾哥。”
陸峙在齊曜身後突然出聲,聲音發啞。
齊曜閉了閉眼睛:“陸峙,還是那個問題,你能確定他就是你的瑾哥?”
“還是說,你的病情又加重了?”
陸峙苦笑了一聲:“我倒真希望,我是真的瘋了。”
季瑾再次睜開眼時,只看見頭頂上陌生而又熟悉的潔白天花板。
“動作小一點,病人還在睡。”
齊曜的聲音在不遠處低低響起,伴隨著注射器和瓶罐碰撞的聲音,“輸液管上不要加報警器,一會我去盯著。”
季瑾若有所覺地低下頭,看見針頭埋在自己的手背裡,冰涼的藥液正順著輸液管流淌進黛青色的血管。
肩上的傷口已經被縫合,顯示是被妥善處理過了,季瑾又把目光投向這間寬大的病房。
他上次還是因為被陸峙做暈過去才被送到這裡來,沒想到舊地重遊,竟是為了替陸峙擋傷。
他動了動手指,低低地咳嗽了一聲。
季瑾的動靜自然驚動了齊曜。
他穿著白色大褂走上前,端給季瑾一杯溫水:“你醒了?”
“聽陸峙說,是你替他擋的傷?”
季瑾端著齊曜送過來的水,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見齊曜意味不明地開口,“這也是演的嗎?”
季瑾微微一愣。
散落的記憶在片刻間回籠,他終於記起來,在那場陸以克精心設計的陰謀裡,自己出於本能,替陸峙擋了傷。
季瑾隻覺得那種疼痛到令自己無法正常呼吸的感覺,再次從自己的心臟裡蔓延起來。
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能無動於衷地面對陸峙被傷害。
可是……
不能退讓,無法退讓,不能回頭,無法回頭。
每一種念頭都像堅韌的蛛絲,一層又一層,報復性地讓他作繭自縛。
“……是。”
季瑾迎著齊曜愕然的目光,輕輕垂下眼眸,聲音輕的像是在說給自己聽,“是演的。我只是,想讓他心懷愧疚罷了。”
“所以連命都不要了??”
齊曜說道,“陸峙給我複原了當時的情景,你知不知道這非常危險?如果它刺向的不是你的肩膀……”
“嗯。”
季瑾輕聲應了一句,順勢轉移了話題, “陸峙呢?”
“你醒來之前他就走了,像是有事。”
季瑾聽著齊曜這樣說,目光望向了病房敞開著的門。
天色正晴朗,陽光明亮刺眼,病房外擺著鬱鬱蔥蔥的綠植,地上卻映著一道被拉長了的影子。
那條影子靜靜地立著,像是一個無所謂的旁觀者。
“……他現在已經到家了吧,說是要給你做些營養餐,送來給你當午飯。”
齊曜還在說著,卻發覺季瑾一直側著身子,正望著門口出神,“你在看什麽呢?”
“門外是不是有人?”
季瑾輕聲說道,“我看見有影子在動。”
齊曜聞言跟著轉頭,大步流星地走過去。
他在門口停留片刻,很快便微笑著抱著一盆綠植走進來:“你看錯了吧?這個時間點這裡就只有我和我助手兩個人,你看到的應該是這個。”
季瑾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像是默認了這個解釋。
齊曜上前來給他換藥的時候,季瑾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門口。
——那條沉默的影子,此時卻已經消失了。
中午陸峙果然來給季瑾送了飯。
熱氣騰騰的山藥瘦肉粥,燉得軟爛的排骨還有幾碟子清爽開胃的小炒。
“味道還好嗎?”
陸峙坐在季瑾身旁,幫他盛出一碗粥來,小心翼翼地把粥吹到入口合適的溫度,“喝點粥吧。”
季瑾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碗裡香甜濃稠的粥,抬起頭來望向他:“我想回家。”
陸峙正用杓子輕輕攪著,此時聽見季瑾說的話,手不由得一抖,粥灑出來一些,燙紅了他的手背。
他卻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燙一樣,只是拿了紙隨手擦了一下,又狀若隨意地說道:“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全。”
“我不想呆在這裡。”
季瑾說道,“而且,我想和你呆在一起。”
他想看向陸峙的眼睛,但是陸峙卻一直沒有抬頭。
片刻後, 陸峙很平靜地說道:“算了吧,我怕我會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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