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獵等的就是章國理情緒失控的這一刻。如果步步緊逼,章國理身為父親,很多話或許說不出口,但剛才他以退為進,反而激發了章國理的傾述欲。
“慢慢說。”凌獵平靜地說:“我們季隊長是位好警察,他一定會查清真相。”
章國理雙手捂著上半張臉,老淚從指間滴到地上,“蒼中那個姑娘,可能就是他害的!”
凌獵:“他告訴您的?”
“他死活不承認!但我是他老子,我知道!”章國理激動道:“他老喜歡往那條街跑,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大半夜才回來。那天半夜,他五點多才回來,慌慌張張的,一回來就洗澡。”
“他從來不會回來得這麽晚,這都要天亮了。他也不會回來就洗澡,要睡到下午再洗澡的。我聽見聲音,就出來給他熱了牛奶,放在客廳,沒開燈,想等他洗完了叫他來喝。”
“結果,我一出聲,他就被嚇得驚叫,馬上開燈,看見是我,還莫名其妙發脾氣。”
“我當時隻以為他又喝了酒,發酒瘋而已。第二天聽說那條街死了個女孩,我就開始覺得不對勁,但我……我不敢往那方面想啊!”
章國理說不下去,凌獵耐心地等著,見他四處找煙,把自己的遞了過去。
抽完兩根,章國理才平息下去,“警察滿鎮子找凶手,他被找去問過話,我擔心得呀。他回來後警告我不要亂說,我問他,那姑娘是不是他害的。他又發脾氣,說我想害死他。”
“警察沒找到凶手,那幾個月我沒有過過一天安生日子,我越想越覺得是我兒子乾的。但我總不能去找警察,我就他一個親人!”
“那事後來就這麽懸著,年底,他跟我說技校不念了,工也不打了,要去找他媽。我沒忍住,又問他是不是想躲。他罵我不配當父親,哪有父親這麽陷害兒子的,又罵我沒出息,所以他媽跑了……”
一場激烈的衝突後,父子倆雙雙撂下狠話,章旭明離家,後來就算回到蒼水鎮,也沒有回過家。
章旭明走後,章國理竟是感到一種虛脫般的放松,但是這十二年來,他頭上始終懸著一把劍。他這輩子沒離開過蒼水鎮,年輕時沒受過高等教育,認定他的兒子是凶手,而殺人應該償命。
“但是這只是他的猜測。”肉夾饃攤子上掛著明亮的燈泡,燈光將凌獵的臉照得發亮,連睫毛都盈滿了光,淺淺的一圈,像是湖泊上的鴉羽。
蒼水鎮西邊果然有不少路邊攤,這時正是生意好的時候,凌獵買了一個牛肉火腿,一個豬耳朵核桃肉。饃裡澆上濃稠的湯汁,單是聞聞味道,就叫人食欲大開。
季沉蛟拿走夾豬耳朵核桃肉的,“章旭明從來沒有對他承認過。這些可以作為我們分析的依據。”
兩人站在路邊,默不作聲,風卷殘雲,五分鍾就填飽了肚子。
季沉蛟說:“謝了。”
凌獵說:“謝我這個警方關系者,還是謝我這個金主?”
季沉蛟:“……”
“警方關系者的話,這是我應該做的。金主的話,我請你吃肉夾饃,你好歹請我喝可樂?”
初夏來一罐冰鎮可樂是很舒服的,凌獵握著季沉蛟請的可樂,喝得十分愜意。季沉蛟卻皺著眉,思索起案子。
這些案子都缺少關鍵要素,唐紅婷案,凶手的動機不明。當年的專案組判斷是混混激情殺人,但激情犯罪會留下更多證據,凶手似乎早有準備。
有蓄謀就得有動機,但怎麽查,都查不出這個動機來。
劉玉純、章旭明遇害,如果是滅口,就很難不和斜陽路的案子關聯上。
那麽復仇呢……
凌獵忽然說:“唐紅婷身邊好像找不出一個可能為她復仇的人。這個人不存在嗎?找不到這個‘不存在’的人,就很可能出現新的被害人。”
季沉蛟一凜,想到一個問題——殺害劉玉純的人,和殺害章旭明的人已經確認是同一個了嗎?
他自始至終沒有回主城親眼看過章旭明的屍體,而圍繞章旭明的調查是南城分局主導的。
此時,南城分局來了位“不速之客”,安巡。
分局的法醫已經給章旭明做過解剖,安巡又提出要看屍體,法醫不滿,但礙著安巡是重案隊的,不好說什麽。
屍體從冰櫃裡拿出來,重新擺上解剖台。安巡專注地查看頸部捅刺截面,分局法醫站在一旁,有些緊張。他對自己的技術雖然挺有信心,但安巡到底是市局第一刀,萬一被安巡發現他的失誤之處,分局就會在和市局的較勁中落下風。
他沒想到的是安巡並沒有重新解剖,看過頸部傷口和周身其他創傷後,就離開了。
“凶手不是同一個人。”安巡站在分局走廊上打電話,“劉玉純的傷更深,力度更大,章旭明這邊,凶手動手時猶豫、緊張,所用的刀也不是同一把,握刀姿勢和用力方法不一樣,加上現場的腳印,是女性的可能更高,但劉玉純案的凶手卻難以辨別男女。”
季沉蛟放下手機後,頭皮隱隱發麻,從動機倒推凶手,凶手“不存在”,而現在,居然有兩個“不存在”的凶手?
一時間,他腦海閃過許多名字和他們斷片一般殘缺的面孔。是誰,誰在為唐紅婷復仇?
安巡正要離開南城分局,一輛警車飆了進來,車門打開,陳菁大步流星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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