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菁詳細比對足跡和板鞋,但因為板鞋沒有磨損,無法推斷走路習慣,不能證明足跡是李艾潔留下。
天亮後,夏榕市和蒼水鎮兩波人馬都有重要任務,陳菁帶著搜查證前往李艾潔家中,梁問弦先去了一趟十七中,確認李艾潔並未在此念過書,然後著手聯系李艾潔的弟弟李艾兵。
季沉蛟直奔蒼水中學,再次找到關校長。
連日與警察打交道,關校長的心態也有了些許變化,更加緊張了。季沉蛟翻到學生資料中李心貝那一頁,“我們查到,這個學生本名李艾潔,為什麽這裡登記的會是李心貝?”
關校長懵了,“什麽?不可能,是不是你們搞錯了?我們這個冊子不會亂登記的。”
季沉蛟又要來其他年級的學生資料,飛速翻看,找到了李艾兵。
“關校長,麻煩您再想想,這個李艾兵和李心貝是姐弟倆!”
關校長實在沒頭緒,越想越亂。季沉蛟請她將李心貝、李艾兵的老師叫來。
李心貝的班主任道出一段往事,“我記得這事,李心貝確實叫李艾潔,心貝這兩個字是她自己改的。”
關校長大驚,“那資料上為什麽也會是心貝?”
班主任歎氣,“是陳校長幫她打的掩護。”
季沉蛟起初和關校長一樣,也不理解在戶籍名字沒改的情況下,李艾潔的入學名字為什麽改成了李心貝。班主任作為少有的知情者,道出了這行為背後的善意和無奈。
在李艾潔姐弟出生的年代,每家每戶都只能有一個孩子。李艾潔是女兒,李家父母雖然也疼她這個女兒,但還是想有個兒子。
那時李家生活在蒼水鎮下面的農村,蒼水鎮本就落後,其下的農村自然更是貧窮。李家給李艾潔上了戶口,兩年後,兒子李艾兵出生,卻沒有戶口可以上了。
李家雖然愛兒子,但也不算重男輕女,姐弟倆年齡沒差多少,一起長大,感情很好。不過兒子的戶口問題一直讓李家很是發愁。
李艾潔上小學時,李父到隔壁市裡的養牛場打工,一家人都搬了過去,李母則在菜市場和餐館給人幫忙,四口人住在臨時搭建的鐵皮租屋裡。
李艾潔順利入學,兩年後輪到李艾兵入學,卻遇到了難事。李家先得把他的戶口補上,還要交罰款,一切辦妥了,李艾兵才能讀書。
李父李母咬咬牙,拿出積蓄,又跟工友借了錢,好不容易把戶口辦妥。李艾潔高高興興帶著弟弟去上學,但只是過了半個月,李艾兵就被班上的人孤立欺負了。
那年頭,城裡人對鄉下人抱有鄙視態度,大人還知道收斂,小孩卻肆無忌憚。李艾兵個頭小,坐在第一排,穿的是母親縫的短袖、織的毛衣,鞋子是五塊錢一雙的白瓦鞋。
矮、窮、農村人,這三個標簽狠狠壓在李艾兵身上,讓他成了班裡最不受歡迎的小孩。後來不知道誰打聽到三年級有個女生叫李艾潔,一群人圍著李艾兵問那是誰。
李艾兵還笑,不懂這意味著什麽,老實承認,那是自己親姐。
這下簡直炸了鍋。城裡普通人家全是一家一孩,他們從小被灌輸的觀念就是獨生子女好,誰家有兩個孩子就是超生遊擊隊,就不是好人,就該被批判。
惡意在小孩子裡蓬勃生長,他們肆意圍著李艾兵拍手、跳舞、大喊:“超生遊擊隊!沒戶口的小孩!”
李艾兵漸漸不敢去上學,李家父母找到老師,拿出戶口證明李艾兵不是黑戶,老師答應會約束班上的同學。但沒用,在老師管不到的地方,李艾兵仍舊被欺負,而李家是這個城市最底層的打工者,生計已經耗幹了他們的精力。李父頂多只能寬慰兒子,讓他別去聽別人的話。
不到一年,李父過勞死去,隻從養牛場拿到一萬多補償金。李母一個女人帶著一雙兒女,不得不打更多的工。在李艾潔小學畢業這年,李母也患病去世。
城裡再也待不下去了,李艾潔帶著李艾兵回到老家。在老家雖然能夠生活,但是想要念書,就必須走出去。於是李艾潔又和弟弟來到蒼水鎮,用母親剩下的錢租了房子,辦妥弟弟的入學手續。
但在辦自己的入學手續時,李艾潔猶豫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想起弟弟因為“超生”被欺負的一幕。因為小時候的遭遇,弟弟一直很內向,不喜與人交際。弟弟明明是個很聰明的人,將來會有大出息的,不該就這麽被毀掉。
思來想去,李艾潔一方面覺得鎮裡的小孩樸實得多,不至於因為弟弟“超生”就孤立他,一方面仍舊放心不下。她想:如果我不是他姐就好了。
正在掙扎時,陳校長出現了。那時陳校長已有白發,說話時笑呵呵的,讓人覺得親切。
所以當陳校長問及李艾潔有什麽煩惱時,李艾潔將苦悶全盤托出,並問陳校長有沒有解決的辦法。
陳校長說,等到李艾兵入學,她可以假裝和李艾兵不認識。鎮裡其實也有生兩胎的,不像在城裡那樣受歧視。
李艾潔卻突然想到,自己可以改個名字!當初她與李艾兵的姐弟關系之所以被發現,就是因為名字只差了一個字。
但她也明白,在戶口上改名字很難,而學校更不會縱容她假改。
可當她說完,陳校長竟然答應了,還為她出謀劃策,讓她不必擔憂。
留在學校的資料裡,李艾潔登記的是李心貝,心貝這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寓意父母的心肝寶貝。知道此事的除了陳校長,只有李艾潔初高中兩任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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