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猛地安靜下來,這兩個罪惡的名字被關聯到一起,好似一場從北方醞釀的風暴即將席卷南下。
“我們已經調派大量隊員前往北方那六個城市,夏榕市出現‘雪童’大概率是例外。”沈尋與專案組商議片刻,又轉向凌獵,“從今天起,你擔任專案組的特別顧問,有沒有問題。”
凌獵拒絕的話已經到嘴邊,但這樣的場合他說不出口,點頭,“收到。”
文組長笑道:“小凌是重案隊的人,平常還是和重案隊一起活動,我這邊實在有需要,小凌不要推脫就是。”
沈尋視線在凌獵和季沉蛟兩人間掃了掃,似有深意地嗯了聲。
散會後,季沉蛟坐在座位上沒起,抬眼瞧凌獵,“凌顧問。”
凌獵:“陰陽怪氣。”
季沉蛟笑起來,“跟你學的。”
兩人一同下樓,季沉蛟對凌獵和頂頭上司那種疏離感、身為特別行動隊一員卻跑來夏榕市打工越發好奇,“你在你們隊被排擠了?”
凌獵停下腳步,“我像被排擠?”
季沉蛟這回沒陰陽怪氣,發自真心,“你是挺容易被排擠。”
凌獵擺出上級的架子,“小季,給領導潑髒水,今晚沒飯吃了。”
季沉蛟:“……”蹬鼻子上臉了你!
東拉西扯半天,季沉蛟還是沒問出凌獵在特別行動隊發生了什麽。審這人比審嫌疑人麻煩多了,裝瘋賣傻有一套。
季沉蛟想起吃熏鵝那天,凌獵傍晚才回來,問上哪兒去了,凌獵說去看了個不值得看的人渣,再往下問,凌獵就吭哧吭哧吃鵝,像隻小豬。
之後幾天,凌獵和季沉蛟各有各的事。凌獵去了幾趟專案組,季沉蛟到看守所探望季諾城。警方對季諾城的調查已經結束了,目前檢察院正在整理資料,不久將提起公訴。季諾城請了知名的刑辯律師,看樣子準備走積極認罪、將慫恿的罪名推給周芸,爭取死緩那條路。
季諾城蒼老了許多,眼裡沒有什麽光,他盯著季沉蛟,聲音很低,“我對不起徐銀月母子,也對不起周芸,但是對你,我問心無愧。我給你起的名字寄托著我和周芸對你的祝福,我們是真的希望你好好長大,健康成才。我們領養你確實有私心,想要積德,以抵償過去犯下的罪,但我們沒有想過害你。你想想,如果你一直在福利院長大,你能有今天嗎?”
這番話攪起了季沉蛟血液中湧動的黑暗。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並非表現在外地那樣正直,他時常有一些古怪、偏執的念頭,與生俱來,從擁有記憶時開始。
甚至,在成為一名警察之後,他都在各種血腥的現場感到興奮、或是喘不過氣。當年他多次懷疑自己不配做警察,還找到心理醫生開解。
他也許遺傳到某種邪惡的基因,如果放任,等待著他的大約是墮落。
季諾城至少有一點沒有說錯,季家確實給了他一個近乎完美的成長空間,不考慮季諾城和周芸對徐銀月母子做的事,他們簡直是模范家長。在這樣家風的熏陶下,他順利成長,很好地克制住了血脈裡的鼓噪。而後,肩上的責任、身上的警服成為一道枷鎖,他主動戴著這道枷鎖。
探視結束前,季諾城紅著眼睛說:“開庭那天,希望你能來看看我。”
季沉蛟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季諾城希望他能作為證人出庭,證明他是個好父親。這影響不了定罪,但人性化的東西會對量刑產生影響。
季沉蛟退後幾步,一言不發,目送看守所的警察將季諾城帶走。
離開看守所,他忽然很想立即見到凌獵,沒有別的原因,大約只是因為家屬院的那套房子,自從凌獵住進來,廚房才終於有了生氣。當廚房有生氣,那就成了一個家。
夏榕市下起傾盆大雨,從看守所返回市局的路上全程擁堵,時間還是下午,但天就沉得不見光,車燈閃爍,周圍的大樓也全都亮著燈。
季沉蛟煩躁地給凌獵打電話,凌獵卻關機了。他沒由來地產生不詳的預感。剛認識凌獵的時候,凌獵只要不使用手機,就會關機。他摔壞了凌獵的手機,賠了凌獵一個新的。那之後,他就規定凌獵不能關機。
但這一瞬間,好似又回到了幾個月前。
凌獵為什麽關機?
終於開回市局和家屬院所在的那條支路,季沉蛟車上沒傘,直接衝進雨幕中。
凌獵不在家中。
季沉蛟一邊打電話一邊往市局跑,凌獵還是關機。趕到重案隊,沒有凌獵的身影。
凌獵此時在飛機上,握緊的拳頭爆出青筋,雙眼紅得幾乎淌出血來。
時間倒回三小時前,他剛離開專案組,準備去菜市場逛逛。雖然下午的菜市場沒什麽好東西,但季沉蛟今天去看守所了,估計心情會很糟糕,做點好吃的哄一哄。
然而走在半路,他就接到沈尋的電話,以為又與“雪童”有關,接起卻發現沈尋語氣不對勁。
“凌獵,衛梁死了,一周前。”
第86章 愉晰 親疏(36)
凌獵正在十字路口等紅燈, 周圍車水馬龍,異常喧鬧。這一刻, 他卻像是突然失聰, 什麽都聽不見了。
等到行人可以通行,他卻逆著人流退後兩步,訝然道:“你說什麽?誰死了?”
沈尋:“衛梁, 衛之勇的兒子。”
凌獵腦中忽然響起指甲在黑板刮過的聲音、火車車輪在鐵軌上錯位的聲音,他痛苦地甩著頭, 離馬路越來越遠, 直至跌坐在路邊的花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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