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飛翔猛然從座位上站起來,曾姝嚇了一跳,“你怎麽了?”
盧飛翔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他眼中充滿驚恐,奪門而出。
守在外面的刑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凌獵卻像個精明的觀察者,他知道盧飛翔為什麽毫無征兆地崩潰、逃走。
因為盧飛翔很清楚,自己已經不再是曾姝口中善良誠實的人。
目睹這一切的還有沈維。是他救了絕望中的盧飛翔,他知道這個孩子知恩圖報,品性善良。曾姝願意道歉、補償,盧飛翔衝向谷底的人生可以被狠狠拉住了。
但是盧飛翔衝出去的那一刻,他知道,晚了。
遲來的道歉和賠償,已經無法拯救一個人。
傍晚,刑警們找到了坐在河邊吹風的盧飛翔。沈維敲了敲特別行動隊臨時辦公室的門。
凌獵開門。
沈維說:“我來自首。”
黃易馬不停蹄趕回市局,凌獵和刑偵支隊的記錄員已經將沈維帶到審訊室。沈維看上去很緊張,燈光照耀出他臉上不時泛出的汗水,他布滿老繭的雙手攤放在桌上,重複著互相抓撓的動作。
凌獵問:“你要自首什麽?”
沈維的聲音很低,“百.草.枯的事我以前沒有說實話。牟典培那天來吃飯時帶的是什麽,我一早就知道了。他也沒有把東西忘在我店裡,是我主動拿走的。”
七月十二號,牟典培約劉學林喝酒那天,為了先墊墊肚子,牟典培來到“老沈盒飯”,尼龍口袋裝著的百.草.枯放在身邊的凳子上。即將做的事讓他整個人顯得非常亢奮,但他自己並沒有察覺到。
買了飯,牟典培照例和沈維吹噓、東拉西扯,說什麽自己就要有“編制”了。沈維只是淡淡地附和兩句,余光瞥見尼龍口袋裡的東西。這一瞥,沈維心臟就突然收緊。
那暗色的瓶子他很眼熟,農村經常用到,而不久前他曾經打聽過哪裡能買到。
沈維驀然看向牟典培,牟典培毫無察覺地啃著排骨,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沈維已經查到哪裡能買到百.草.枯,但他輕易不敢去買,害怕被警方追蹤到。現在牟典培竟然送上門來!這不是天賜良機是什麽?
來吃飯的人越來越多,沈維時刻注意著牟典培。冷靜下來一想,現在這種藥已經被禁止,買它的人不可能是真拿去當農藥。牟典培肯定想害什麽人。
與其讓牟典培害人,不如自己報仇雪恨!
“等一下。”凌獵打斷,“報仇?這麽說,你很確定牟典培就是凶手?”
沈維點頭,遺憾地苦笑:“如果你們能早一點出現就好了,在我還沒有對牟典培動手的時候。”
凌獵:“我們第一次找到你,你很高興,但問到線索,你又支吾說不清楚,因為你已經對牟典培下藥?所以你不敢說懷疑牟典培?”
“是,他死了,我讓你們知道我懷疑他,那就該我被你們懷疑了。”
“我不明白。你是怎麽突然確定牟典培就是凶手?十七年前警方排除了他的嫌疑,他經常上你店裡吃飯,至少說明他不怕接近你,你也願意和他以老鄉身份相待。”
沈維沉默了半分鍾,低著頭,神色不明。
凌獵的手指在桌上有節奏地敲動,“你突然得到一條重要線索?”
“我對牟典培一直沒有什麽好感,當時警方釋放他,不是完全排除他的嫌疑,是沒有切實的證據。”沈維無奈地笑笑,“這種新聞還不夠多嗎?有的人就是凶手,但法律無法懲罰他。我關注過牟典培很長一段時間,確實沒有抓到他的把柄。後來放下戒備,是因為到豐市之後,他總是在我面前晃。我覺得,他敢這麽做,說明他問心無愧。”
“但他那次喝醉之後,我才知道,他是故意在我這個被害人家屬面前耀武揚威。”
那是剛入夏的一天,牟典培因為“歸永堂”搶生意而焦躁不安,想拉沈維入夥,具體的操作方式就是讓沈維在店裡做廣告,他給沈維提成。
因為“老沈盒飯”生意好,來找沈維合作的“金無常”有很多,沈維全都拒絕了,也不打算為老鄉破例。但牟典培糾纏不放,非要請沈維吃飯,還說絕對不提入夥的事,只是同鄉之間敘敘舊。
沈維推脫不過,隻得赴宴。席間沈維沒喝酒,牟典培倒是一杯接著一杯,喝醉了就抱怨自己日子苦,人生都過了一半了,沒錢,連個老婆都討不到。現在生意越來越難做,今後更是要喝西北風。
沈維想走,牟典培拉著不讓,居然說起譚法濱。沈維頓時愣住。
牟典培提到譚法濱的口吻相當醜惡,說譚法濱滿腦袋鑽營,宣揚什麽整個縣一起富裕,肥的不過是自己的口袋,早就該有人出來替天行道,收了這虛偽的玩意兒。
沈維不敢相信聽見的,“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牟典培醉得理智全無,炫耀似的說:“我就是那個替天行道的!嘿嘿嘿嘿!警察也全是廢物,抓到我又把我放了!沒有證據,嗝……警察沒有證據就不能抓人,我想他媽殺誰,就他媽殺誰!”
沈維手中的酒瓶已經舉了起來,差一點就砸向牟典培的腦袋。他怒火中燒,眼中幾乎已經看不見別的。
但這一刻,他耳邊不斷回蕩著牟典培毒辣的話語——警察沒有證據就不能抓人。
手輕輕放下,他凝視著不省人事的牟典培,這種爛人都能逃脫刑罰,他為什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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