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大力關上,魏惟一倒在門口喘了幾口氣,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蔣均良有事瞞著他,而且這件事,和那個女生有關。
魏惟一倒著走在路上,樹影斑駁,隨風飄動。
蔣均良落後他幾步,也不著急追上去,保持著不遠不近的兩步距離。
人的影子拉長在人行道上,被日光或搓圓搓扁,魏惟一朝蔣均良笑,“你怎麽不說話?”
蔣均良推著自行車,脊背微微彎下,不急不慢地開口:“我要說什麽啊?”
“什麽都可以。你昨天不是說想來爬山嗎,怎麽樣?”
“很好。”
“沒了?”魏惟一停下來看著蔣均良,笑容不減。風吹起他的衣角,拉出一條漂亮的弧線,襯衫下單薄的身體若隱若現,拂亂的碎發被他一手撩開,遮住徑直打過來的陽光。眯起的眼睛慢慢恢復到原來的模樣,亮亮的在發光。
蔣均良抬頭看樹枝上搖曳的綠葉,鬱鬱蔥蔥的密網依然有光能透進來,落到地上再變成斑駁的光影。光與影總是一體的,共生共存。
魏惟一喊了一聲。
蔣均良回神,笑一下,“天氣也很好,陽光很好,我很喜歡。”
“哦,快點吧。”魏惟一轉過身,背對著招了招手,“我們要來不及了。”
蔣均良騎著車追上魏惟一,他騎得很慢,又減速和他說話:“今天你帶我吧。”
魏惟一雖然覺得奇怪,但二話不說就和蔣均良交接了車的前座。他騎車的風格和蔣均良差別很大,喜歡騎快車,而且熱愛單手騎車,被伊偲說破了嘴皮子也沒改過來。蔣均良坐上後座,魏惟一說:“你可以把手放到我腰上。”
後座的人發出不加掩飾的笑聲,很明顯他離魏惟一的身體有些距離,中間充斥著微涼的山風。魏惟一隻覺背後起了一層薄薄的雞皮疙瘩,他用力壓了一下刹車把手,往前開去。
經過一個角度近乎垂直的斜坡,魏惟一忍不住松開雙腳,任由自行車一路加速衝向底部,疾風狂嘯般略過,他笑著吹出幾聲口哨,幾十秒的時間一眨眼過了。魏惟一跳下車,轉身正要說話,見到蔣均良面色奇怪不由得卡在了嗓子眼。他揮了揮手,“想什麽呢?”
“沒什麽。”蔣均良心不在焉,搖了搖頭,卻向著遠方的夕陽看去。他左腳輕輕踩上自行車的前輪讓腳下的踏板轉了一圈又一圈,自言自語道,“你說要是從這騎出去,能摸到太陽嗎,會不會有飛起來的感覺?”
“啊?”魏惟一沒聽清楚,下意識反問了一句,這次蔣均良卻不再多說了。他心裡不安,一手抓住自行車的車頭,轉移話題道:“我們今天就到這吧,回去吧!”
蔣均良收回目光,將左腳放下來。魏惟一眼瞧著這個動作,稍微安心一些,手裡的力道松了松。下一秒,蔣均良跨上單車,一腳騎出好幾米,回頭望了眼魏惟一,笑了一聲,“我試試。”
人哪怕跑得再快,一下也難以追趕上單車的速度。藍紫色的天色下,一個騎著車的身影騰空而出,無限般接近深紅的圓日,然後又如斷翅小鳥一般飛速下墜。魏惟一幾乎是尖叫了一聲,目眥欲裂,等到他拔腿追到蔣均良衝出去的道路邊緣,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被撞開的金屬護欄保持著猙獰的姿勢向外傾斜出去,仿佛要通往某個未知的地方,在山腰的風中搖搖欲墜,而已經喪命的自行車如加速度火箭一樣滾落到看不到的深谷。摔在地上的蔣均良拍了拍手,慢慢地站起來,站在夕陽的余暉裡,回頭看過來,灰色的護欄攔腰截斷在他身後,落出一大片空白。他臉上沒什麽劫後余生的表情,也沒什麽意猶未盡的表情,有的只是完成了什麽一樣後徒留的茫然以及空虛。
“蔣均良!”他的目光落到還喘著氣的魏惟一身上,臉上表情像是有了什麽實感和落點一樣生動起來,不再那麽飄零在空中。
魏惟一驚魂未定地追下來,上下打量了蔣均良許久,確認他沒事後松了口氣。他問蔣均良:“你沒事吧?”說著還上手去摸他的臉、胸部、膝蓋,蔣均良慢慢拉開他的手,說:“沒事。”又朝他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眼睛裡洋溢起細碎的笑意,“到了最後一步,我退縮了,我往回跳了。”
魏惟一很生氣,他覺得蔣均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幾乎要破口大罵,“你原來想跟著一起衝出去嗎,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蔣均良不說話,偏過頭又去看夕陽,良久才回頭。“我要命啊。”他眨了眨眼睛,“所以我不是懸崖勒馬了嗎?”
魏惟一正要發怒,那人貼近來,輕輕地親了他一口。他愣住了,蔣均良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原來我還是挺怕死的,所以,還是活著好了。”說完他又一次親過來,很輕很柔地吻他,“而且你知道我剛剛最後想到了誰嗎,是你,竟然是你,我自己都嚇了一跳。”他說話的語調也很溫柔,像是發現了什麽寶藏一樣。
夕陽下兩人拉長的影子幾乎結成一體,密不可分。
“蔣均良?”魏惟一喊他,“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良久的沉默,魏惟一的心跳聲太響,他自己都疑心是不是蓋過了蟬鳴。蔣均良的頭還靠在他的肩膀上,頭髮擦過臉頰,終於,那個人抬起頭,兩人鼻尖相對,“我不知道。”猶豫了會兒,又開口,“我還要再確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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