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到了這一刻,戴恆毅已經知道自己再無希望了。
他不知道姓齊的是什麽時候學過音樂,又是在哪裡學的鋼琴,但從對方憑空演奏起自己精心準備的曲子時,戴恆毅就已經知道自己有多麽愚蠢了。
——他以為姓齊的只是商人,跟紀教授永遠不會是一類人。
可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琴瑟和鳴。
雖然出身音樂世家,但戴恆毅學琴並不精進。
也不是不喜歡,只是可以選擇的事物太多了——他一直覺得自己家世不錯,長相不錯,頭腦也不錯。
他可以隨便在本科時選擇學理工類專業,然後再在研究生階段去學經管。
他可以隨意選擇在某一家公司任職,也可以選擇回家繼承家業。
從小到大,戴恆毅都覺得自己仿佛是天之驕子,總是有那麽多的選擇。
可有一天,當他遇見了更為出色,但卻無比踏實低調,做什麽都像什麽的紀離時,他才知道原來看似還不錯的自己,其實是那麽平庸。
所以在那一刻,紀離就是他的神。
戴恆毅也承認,他配不上他的神。一年前暗示著告白一次未果後,戴恆毅沒有繼續爭取而是選擇出了國,本質上是內心深處,他也覺得自己配不上紀離。
只是戴恆毅沒有想過,這個世界上,還真有人配得上紀離。
對齊暮楚的挑釁也都是來源於此。
他一直覺得如果自己都不配,那姓齊的更不配。
跟有多少錢沒有關系,是那種靈魂上的交融……
沒有人能配得上紀離。
但今天……
漆黑亮面的烤漆鋼琴前,看見有人能夠真正意義上地與紀教授合奏,這一刻,戴恆毅下意識退了一步。
一步之後又是一步,戴恆毅徹底無地自容,恨不得這裡沒有人認識他一樣,再也沒有臉面在這個場地上停留。
他想起齊暮楚的檔案——孤兒,白手起家,從0到一整個商業帝國……
戴恆毅也終究不得不承認,原來不是從小到大的養尊處優、無憂無慮,讓他覺得錢不重要,進而沒把齊暮楚放在眼裡。
而是在看見齊暮楚資料的那一刻,深層次的想法裡,戴恆毅就已經知道自己不如對方了。
……自己從小起點那麽高,是無數人心中羨慕的對象,然而活到三十歲也不過如此,什麽都沒學明白,一事無成。
只是他自己不願承認罷了。
所以才要極力證明齊暮楚配不上紀離。
但這一刻,當所有人的目光、所有的高光都集中在那架鋼琴邊的時候,戴恆毅終於承認——
如果跟姓齊的互換身份,自己一定做不到像他那樣。
比不上就是比不上。
一曲終了。
戴恆毅還站在原地。
他以為自己已經逃開了,然而雙腿卻像灌鉛一樣的沉重,實則並沒有走上幾步。
鋼琴前,齊暮楚已經率先站起身來,並且扶起了他身邊的青年。
戴恆毅怔怔看著並肩而立的二人。
他一直覺得紀教授是見過黑暗、但依舊保持純粹的水晶。
透明,晶瑩,不染塵埃,又流光溢彩。
美好得讓人發顫。
而齊暮楚則……匯集了世間所有的黑。
他黑得深沉,黑得凝重,黑得歇斯底裡。
原本應該是天南地北的兩個人。
但現在的事實證明,似乎也因為是這樣極致的黑,才能配得上世間最純粹的人。
因為這兩個人,本質都是會將一切做到極致的人……
須臾,戴恆毅忽然感覺到一陣寒意,有人的目光穿過人群,直直地落到他的身上。
……是齊暮楚。
他看見剛剛演奏完一曲的兩個人,在無數人的掌聲中穿過人群,手掌依舊相貼,只是齊暮楚一手緊握著紀教授的,另外一隻手則……在講電話。
對方的視線,就是冷不丁地往自己這邊一瞥。
漫不經心的。
也只是一眼而已。
但也就是這一眼,卻讓戴恆毅遍體生寒,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戴總,不是我說你……”
人群中對鋼琴曲認可的掌聲依舊熱烈,唯獨只有蕭陽來到了戴恆毅的身邊:“你怎麽就知道齊總的手伸不到歐洲,伸不到戴家那邊呢。”
“……?!”
戴恆毅聞言,渾身一震,立馬轉頭看向蕭陽。
蕭總最後憐憫地看了他一眼,又給他留下一句話:“那可是齊暮楚啊……唉。”
說完,蕭陽直接跟老婆一起往紀教授和齊總的方向走去。
戴恆毅愣在原地。
已經離開的蕭陽邊走邊歎氣。
如果不是跟戴家合作過出口這一塊,蕭總也不想廢這個話。
他覺得這個戴總真是被家裡人寵壞了,養尊處優不知道世間法的真相,怎麽什麽都敢挑釁?
再說了,他那些作為也實在是夠沒教養。
……如果有人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面無視自己、去勾搭楚闊,蕭總覺得自己可能會第一時間去把他腿打折!
齊總還是好涵養。
或者該說……好瘋。
蕭陽也看見了齊暮楚最後看戴恆毅的那個眼神……
他覺得就算戴家短時間內沒倒,但戴恆毅……應該無論如何都無法繼承家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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