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文昕閉上眼,靠在重華肩上,又摸了摸他的臉,終於沒有再哭了,吸血鬼的眼淚那麽珍貴,這個時候不要錢似的往下掉,也傷眼睛。
“單重華……”
單文昕聽著他高興又傷心的呢喃,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可他是輕松了,被留在人間的那一個才是最痛苦的。
重華分走了他的痛苦和遺憾,從今以後都要一個人扛著,一個人熬著。
“對不起……”
他這輩子最大的自私,就是帶了重華回家,放了重華入他心門,和這個人坐上一列脫軌的列車,永墜無間。
重華蹭了蹭他微涼的唇,哽咽著搖頭,“不用對不起……如果沒有這些話,我該如何熬過以後的日子,十年的回憶,太短了,少帥,怎麽夠我熬過漫長歲月。”
有了這些話,重華對人生好像也沒有那麽絕望了,他可以永遠懷著希望去找單文昕,去等單文昕,去等一篇續章。
“傻子,你才是傻子。”
單文昕呢喃著,氣若遊絲,重華是他留在人間唯一的遺憾,他最大的牽掛,別的痛苦也好,不甘也罷,都在先前那番話裡骨化,被一陣暖風吹散。
重華抱著單文昕走進房間,抱著他坐在床榻上,緊緊地抱著,單文昕逐漸陷入了昏迷,呼吸越來越弱。
重華抱到身體都開始發抖,他已經哭不出來了,他只能抱著單文昕,反覆去感受他的鼻息,反覆蹭著他的臉。
直到後半夜,重華看見單文昕的嘴唇動了動,好像在說什麽。
重華靠近了他的嘴唇,隱約聽見了他衰弱到聲音:
“重華……他邀我去看……開國大典……你去嗎?”
一滴清淚順著眼角滑下,滴在重華的手上,重華抵著他的額頭,低聲啜泣著,眼睛很澀很疼,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他看不到這個百廢待興的國家如何走向複興,看不到這個疲弱至此的民族如何挺直脊梁,看不到那群在黑暗中砥礪前行的人們,用鮮血鑄劍,劃破黑夜,撕開破曉的光。
都看不到了。
重華一直抱著單文昕,直到余臣琰趕來,和重華一起按照單文昕的意願,料理著他的後事。
余臣琰看著重華光華不再的雙眼,深知他是因為哭得太狠,眼睛傷了。
處理後事的這段時間,重華看見了很多單文昕整理的東西,有很多他的筆跡和記錄,也有很多關於他的回憶和隨筆,看完了這些,他的眼睛才是徹底盲了。
他也不打算複原,一直用著熱感視覺,看不到單文昕,看什麽都一樣。
重華走到屋裡,拿起剪子,剪掉了自己的長發,用單文昕給他束發的發帶綁在一起,隨即掏出了單文昕送給他的那把銀簪子。
“你幹什麽!?”
余臣琰剛進門,就看到重華拿著那柄簪子,狠狠剜開了胸膛。
重華咬著牙,剜下了自己一大半的心臟,捂著胸膛,鮮血不停地往外冒,“你知道的,該怎麽辦……”
吸血鬼的心臟,被自願挖出的那一刻就會結成藍色的冰,余臣琰一直只是聽說,今日一見,傳聞竟不是騙人。
他自然明白重華的意思,只能咬著牙罵他們是兩個瘋子,隨手掏了一張符紙鎮在重華的胸口,勉強護住他。
拿著重華剪下的頭髮,和那大半塊心臟,去到了靈堂。
重華捏著胸口的傷,蜷縮在地上,剜心的疼痛如潮水一般拍打著他的神經。
余臣琰快速將他的那塊心臟縫合進了單文昕的胸口,長發繞在他的右手上。
而後趕緊回到了房間,看著地上的重華,認命地拉起他,自己扯下了衣服,摁著重華的頭,抵在自己的肩上。
“不想死就他媽快點咬啊!”
重華猶豫了一秒,而後一口咬在了余臣琰的肩上,大量的鮮血湧進了口腔,專屬於紅狐的血蘊含極大的能量,重華本能地吸食著。
余臣琰咬著牙,雙手一直捂著他不斷出血的胸口,神力順著傷口不斷湧入,不過幾分鍾,那猙獰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只是剜心留下的疤痕是無法磨滅的,即使肉體愈合,那裡也還是留下了醜陋的疤痕。
余臣琰捂住了自己的傷口,重華靠在椅子上,低聲說了一句:“謝謝你……”
一聲歎息在房間裡輕得沒有落地就散了,余臣琰嘀咕了一句:“真是一個比一個瘋……”
余臣琰把重華拉了起來,看著他剪得不太好的頭髮,無奈地把他摁在椅子上,給他把發尾給修了一下。
重華看著鏡子裡那個消瘦的自己,不禁抬手摸了摸鏡子。
“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余臣琰給他弄好了頭髮,低聲詢問了一句。
“先和你一起去海邊……”
單文昕的遺願是不留碑不留墓,他這輩子都被各種條條框框給束縛著,離開以後隻想自由自在的,囑托余臣琰在他死後,把他火化,骨灰撒進廣闊的海洋裡。
重華收拾了一點東西,用單文昕平時很喜歡的一個紅木盒子裝起來,東西很少,僅那柄銀簪子,一幅單文昕偷偷畫的他,一身紅裙,一個頭飾。
在去往海邊的路上,重華撿到了一個女嬰,抱著這個女嬰,他突然就明白了當初單文昕的感受。
當這個女嬰抓著他的手時,一種被需要的感覺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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