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難辭其咎(29)
晚餐夏餘自然是不肯走的,他特意打包了許詹喜歡的粵式點心來,就想著跟許詹一起吃。
而秦深偏偏又煮了義大利麵。
於是這頓晚餐吃得很混搭,也就許詹沒有嫌棄,夏餘跟秦深都一臉扭曲,互相不碰對方準備的食物。
夏餘一邊吃一邊想,許詹跟秦深就跟這頓晚餐一樣,不搭界,兩個國家的菜硬湊到一張桌上,終究是勉強。
可偏偏許詹喜歡。
他看那姓秦的,明明長了一張渣男臉,帥是帥了,但一股子野性難馴,根本就不適合停留在誰身邊。
但秦深卻能討得許詹歡心,他還沒注意到,秦深卻順手幫許詹挽起過長的袖子,省得吃飯不方便。
這動作太細微了,自然而然,好像是身體習慣。
要依夏餘說,甚至有點矯情,跟現在的陸昭似的,拿他當朵溫室裡的花,一天不澆水就得蔫了。
可許詹不是花,他是庭院裡生長百年的樹,枝葉常青,溫和靜默,無論風霜雷雨都可以擋下。
他往嘴裡塞了個蝦餃,又看許詹已經吃飽了,伸手準備去拿檸檬水,但手指才動了動,秦深就像太陽穴長了眼睛一樣,也沒抬頭,卻把水壺 往許詹這兒推了推。
怪煩人的。
他想挑刺都找不到地方。
夏餘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以至於許詹跟他說話都沒聽見,許詹又重複了一遍才回過神。
「……你晚上要留宿嗎,陸昭會找你嗎?」
夏餘本來是想拒絕的,但是視線一拐,看見秦深那一臉深惡痛絕又立刻改口。
「我想想吧,我本來是怕打擾你休息的,」夏餘笑得頗為乖覺,他本就長得討喜可愛,也慣常會撒嬌,「可是你這兒都有一個煩人精了,我 留下應該也可以吧?”
秦深的手指拈著一枚打火機,在手指間顛倒。
他面色不善地看著夏餘,要是依著他的性子,現在應該拎著夏餘的領子把人扔進了走廊。
他骨子裡跟溫良兩個字從來不搭邊,一身的蠻力和心狠,從小跟各路武師練習到大,但凡動真格的,夏餘只能跟個小雞仔一樣被扭斷胳膊。
可許詹不會喜歡他這樣。
許詹喜歡他的一切,包容他的桀駿,傲慢,輕率,但許老師的骨子裡全是中華傳統美德,更偏愛好孩子。
所以秦深深吸了口氣,在心裡默念上帝,盡量不去看夏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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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餘一點也不知道秦深的心理活動,他美滋滋靠在許詹肩上,佔據了許詹一整個晚上。
他在這裡一向很自在,就像許詹在他們的那棟小別墅裡。
三年的互相陪伴,一個屋簷下的體貼與愛護,確實會讓他跟許詹與別的朋友不同。
他也沒再給許詹吹耳旁風,讓許詹拋棄秦深再換新人。
沒有用。
誰還能有他懂這個道理。
他只是握著許詹的手,與自己比了比,他的手上戴著藍寶石的戒指,是陸昭與他第一次求婚時候的戒指。
而許詹手上空空蕩蕩。
他們兩個也牽過手,雖然不多,但也曾經有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美好夙願。
現在卻又都各覓食良人。
也不對,夏餘在心裡否定自己,兩個都不算良人。
他對許詹說,「我其實沒資格勸你什麼,要說不開竅,糊里糊塗,兩次都踩進同一個坑,我才是。我會跟陸昭複合,才是一個天大的 笑話。”
「但是……許詹,戀愛是戀愛,結婚是結婚,」夏餘靠在沙發上,收斂了平常的天真笑意,倒像進入了工作狀態,也會露出幹練與成熟,「談戀愛能怎樣 呢,就算分了手,吵了架,天也不會塌下來,但結婚是另外一件事。我不會勸你跟這位秦少爺別在一起,但我希望你考慮清楚,不是每段 感情都……」走得到最後。
但夏餘想了想,還是換了個相對委婉的說法,“不一定每件事最後都有結果。戀愛往往開頭都是精彩的,但都要相處很久,才知道是否合適。”
許詹也知道夏餘的意思,他的視線劃過客廳的收納櫃。
那裡放著兩件東西,一件是他給過秦深的翡翠手串,一件是秦深留給他的臨別贈禮,那本古董書。
他拍拍夏餘的手,“別擔心。我還沒有這麼脆弱。”
夏餘也就不再多言。
點到即止。
他靠在許詹肩上一起看電影,看的是馴龍高手。
看著看著,他感受到一股不友善的視線,抬起頭,卻看見秦深坐在不遠處的凳子上,苦大仇深地瞪著他。
夏餘不由噗嗤一笑。
因為他要跟許詹講話,許詹便讓秦深自己玩兒,先別來吵他們。
這位大少爺明明滿臉不耐煩,卻像被下達了指令的軍犬,只能恪守規矩,一步也沒逾越。
只是看著他的眼神,像是要把他大卸八塊。
夏餘越想越好笑,到最後忍不住笑出聲,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許詹一臉莫名地看著他,“怎麼了?”
夏餘擺擺手,笑著搖搖頭,說不出話。
也是。
誰馴誰還不一定呢?
他擱這兒操心,怕那秦小少爺拖著許詹再入一次萬丈深淵。
但在秦深看來,許詹未必不是個無垠的夢,輕易將人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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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餘最後沒有在許詹家裡留宿,陸昭這個煩人東西,自己加完班就來接他。
許詹送他下樓,在出公寓樓的時候,夏餘已經要走了,卻又回過頭,對許詹笑笑,“我跟陸昭的婚期定下來了,在夏至。”
許詹愣了一下。
但隨後他真心說,“恭喜。”
夏餘便笑了,“給我當伴郎吧,許老師,再陪我結一次婚。”
許詹也笑了一聲,這話說的,但他答應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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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樓上,許詹一進門就看見秦深靠在門上看他,高大修長的影子落在地上,身形幾乎把玄關堵了個嚴實。
“怎麼了,”許詹抬頭望他,“在這裡幹嘛?”
秦深一手按住門,大門合上,許詹也落在了他懷裡。
他低頭與許詹接了個吻。
「檢查那個花狐狸有沒有趁機騷擾你,」他含混道,不怎麼講理地與許詹上眼藥,「那個夏餘也太奇怪了吧,都分手了還總是上前夫家裡,讓別人看見 了還以為你們沒離婚。”
這話純屬拈酸吃醋,很不體面。
許詹悶悶笑了一聲,卻沒有順著秦深的意思。
「夏餘跟我本來就是朋友,之前一段時間他經常來陪我,知道我的密碼也是正常,」他溫溫和和與秦深解釋,「更何況他不是不懂禮貌的人,既然知道你在 ,也不會再隨便過來了。”
夏餘一向懂分寸,黏人卻乖巧。
秦深不滿地在許詹嘴上咬了一下,他不喜歡許詹這樣溫柔憐愛地提起別人,可他又沒法抗議,最後只能把許詹扛起來,又綁回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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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等深夜裡,許詹都累得睡著了,秦深卻還毫無睡意。
他對著月光望著自己的手腕。
最近他的手腕上都空無一物,沒再戴他收藏的各支名表。
今天見到夏餘他真的很不高興,但更多的話,他已經沒有立場與許詹說。
他看見夏餘就想起了那個結婚的視頻,鮮花錦簇裡,夏餘的臉埋在許詹肩上,一隻手搭著許詹另一隻肩。
而在夏餘手上,一串翡翠珠子碧綠圓潤,漂亮得奪人眼目。
他現在知道了,那串珠子並不是夏餘嫌棄不要,許詹才拿來哄他。
是太珍貴了,夏餘不敢收,讓許詹留給真正的心愛之人。
後來許詹給了他,可是他沒有珍惜。
明明萬般不願,卻還是從手腕解下來,放在被他傷得遍體鱗傷的愛人身邊。
但凡他那天沒有如此過分。
但凡他們分手的不這麼難堪。
他或許都可以理直氣壯與許詹再討回來,求著許詹給他戴上。
可現在他沒臉做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