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如果是事關未成年人的案子,不管是受害人還是嫌疑人,都是需要有監護人在場的。
元安搖了搖頭,說道:“他是孤兒。”
“沒有監護人?”溫殊看向眼前的未成年人,問道。
顧彥棠抬眼從長劉海的間隙裡,看了溫殊一眼,冷冷地回答道:“沒有。”
溫殊從他的口氣裡聽不出傷感,繼續按流程問道:“能講下你怎麽做黑客,侵入教育局網站的事嗎?”
“……”
無論怎麽問,溫殊得到的只有沉默。
顧彥棠垂下了頭,似乎有點累了,側趴在了桌子上。
派出所的電風扇把他的長長的劉海吹起,露出了有著濃密睫毛的狹長眼尾,那一瞬間溫殊竟然覺得有點好看。
元安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一說到正經問題就這樣,怎麽都不開口。我們算是服了他了。”
溫殊因為在檢察院屬於年紀小的,和年紀小的人代溝也比較小,所以在這有限的工作時間裡接觸了不少少年犯的案子。
這麽小的孩子,大多心理並不成熟,很多時候犯下事來是因為一時衝動。
而且他們大多數都來自一個不怎麽幸福的家庭,所以只要不是性質極其惡劣的犯罪,溫殊還是會用比較同情的眼光來看待他們的。
只是眼前這位,怎麽都敲不開金口,這樣的情況他也還是第一次見。
快十一點半的時候,差不多是飯點了。溫殊問顧彥棠餓不餓,少年愣了下,隨即點了點頭。
“你想吃什麽菜?”
“想吃什麽就有什麽嗎?”少年反問道。
“那可不一定,單位食堂的大鍋菜,你懂的。”溫殊微笑著調侃道。
也許是那句已經不太流行“你懂的”的網絡用語,一下子拉近了與面前這位網癮少年的距離,他一下子說了好幾句話,“我想吃肉,最好有排骨。”
“好的。”
“我不喜歡吃青菜。”少年繼續補充道。
“那可不是很有利於身體健康。”
那少年聽罷雙手一攤,做了一個“who care”的表情。
溫殊便知趣地不再說話。正要起身的當下,少年試探著問了一句:“能給我帶瓶可樂嗎?我好幾天沒喝可樂了。”
溫殊回來的時候不辱使命,不僅帶來了少年期盼的排骨蓋飯,還帶來了他朝思暮想的可樂——並且還是冰的。
副隊長元安看著溫殊把自己的飯盒裡的排骨至少撥了一半給顧彥棠,看不過去了,阻止到:“對他那麽好乾嗎?”
溫殊回應道:“我最近在減肥。”
元安看了看溫殊那清瘦的身材,又看了看自己那日漸突出的肚腩,然後沉默了。
對面的少年倒是笑出了聲,不經意間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兩個虎牙長得十分對稱,給他本來就還有著嬰兒肥的臉上更添了一分稚氣。
他一口氣喝下冰涼的可樂,隨著從胃裡不斷上湧的二氧化碳,他打了一個響亮的嗝。
因為溫殊每天都過來參與審問,於是就幫他打了三天的飯,請他喝了三天的可樂。
終於,在某一天元安外出買煙,看守所只有他和溫殊兩個人時。
少年主動開了口。“我能和你聊聊天嗎?”
溫殊點頭示意他開口。
少年問了他的童年是怎樣長大的,溫殊言簡意賅地講述了,他從小學一直到研究生那雖然平淡如水,卻也所向披靡的人生。
順遂的人生通常很簡單,所以不到十分鍾就講完了,顧彥棠難以置信地反問道:“完了?”
“完了。”溫殊十分肯定。
“就這樣?”
“就這樣。”溫殊點點頭。
“難道你就沒和人打個架什麽的?難道你就沒偷個小東西被人抓住過?難道你就沒追過什麽女生,死纏爛打,被情敵痛扁一頓的經歷嗎?”
溫殊回答道:“從小到大,連我爸都沒打過我”,看著顧彥棠因驚奇而睜大的眼睛,溫殊繼續糾正道,“不對,是連罵都沒罵過。”
“那你覺得自己的人生有意思嗎?”少年眨著不解的眼睛,繼續問道。
“非常有意思啊,難道只有充滿打架鬥毆,叛逆不聽父母話,違法犯罪吸毒的人生才有意思嗎?”溫殊反問道。
少年發著光的眼神一下暗淡了,糾正道:“我沒有父母。”
“對不起”,溫殊道歉。
“我也沒有吸毒。林昊有吸大麻,我一直在勸他不要吸了。”
“林昊?”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在意他?”溫殊心想,很好,只要你還有在意的東西,我就找到突破口了。
顧彥棠點點頭,說道:“他曾經為我擋過刀,他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你的朋友是人,那別人的女兒就不是人了。”溫殊盡量壓製住自己內心的情緒,拿出了那個剛滿十八歲女孩兒的照片給他看。
那只是一張一寸的證件照,但仍然能夠看出這個單眼皮的瓜子臉女生,有著一臉的清秀和單純。
溫殊注意到,顧彥棠只看了一眼照片,不敢用手接,垂下了眼眸,眼神不敢再直視他。
溫殊決定乘勝追擊:“你知不知道如果沒有你入侵教育局的網站,這個照片上的女孩兒現在已經是一名重點大學的大學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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