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裡在默默吐槽陸追的厚臉皮,但秦殊其實並不討厭這個觸碰。
甚至於此時此刻,在他的胸腔之中,有一些新鮮的、惴惴不安的興奮感,隨時準備要“破土而出”。
興奮對於他這個性格平和的人來說,是件少有的事情。
這種興奮感,形容起來,有點兒像樂隊演出之前,他站在後台望著觀眾席時,內心的那股心潮澎湃;又或者像是在錄音室,忽然來了寫歌靈感時的那份思如泉湧;還或者是,他高二那年,第一次看到兩個男人抱在一起時的魂驚魄惕。
嗯……最後這個,對於當時的他來說,不是一般的震驚。
他記得那是在一個學完習後的凌晨,宿舍樓二樓的衛生間裡。
他莽莽撞撞地闖進去洗漱,出門時,卻在廁所的一個隔間裡,瞥見了令他臉紅心跳的一幕。
他那時,才剛確認自己的性取向不久,本來性格就比較獨的他,沒將此事告訴給任何人,僅僅會在深夜裡自己琢磨一會兒,琢磨他是不是哪裡有問題。
他思前想後,從開始上學起,他也沒和女孩子起過衝突、有過矛盾,按道理講,他是不討厭女孩子的,可怎麽就會對男人之間的感情,有了不該有的那份好奇和向往呢?
高二那時,他剛提交了文理科的分科申請表,沒跟任何家裡人商量。
事實上,也沒有家人能夠和他商量這件事。
奶奶常年住在鄉下,每周末他回家的時候,她總問他吃得好不好、和同學相處得如何。文理分科的事情,即便他問了奶奶,她也是不懂的。
而且奶奶一向關愛他,如果知道了在這件事上她幫不上什麽忙,奶奶一定會覺得愧疚的,所以他沒有跟奶奶提這事。
他的爸媽,說實話也指望不上……
在他們倆離婚後,老爸依舊在外地做生意,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而他老媽,雖然和他在一個城市,住的地方也離附中不遠,但秦殊很少去找她,原因是——
她已經有了自己的新家庭。
老媽的新家庭很好,他沒必要去影響他們一家人的心情,沒必要讓老媽覺得難做。
他那時總覺得,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奶奶將他看得重要,他對於其他任何人都是可有可無的。
周內時他住宿舍,除他以外,其他室友都是本地人,他和他們的關系既算不上熱絡,也然也算不上冷漠,就是普普通通的客客氣氣。
每到周五,其他幾個本地的室友會相約一起出去玩,他們很少叫秦殊,秦殊也並不想去。
他會戴著耳機坐兩個小時的大巴車,回鄉下的奶奶家住兩天,周天晚自習前再回到學校。
學校裡,既沒有他在意的人,也沒有什麽在意他的人,平平淡淡,獨自一人,秦殊就是這樣走過來的。
但那天撞見兩個男同學在廁所親熱的一幕,對他來講,無亞於寂靜湖面上乍起的驚雷。
他回到宿舍後很久才回過神,躺在熄燈後的宿舍床上,他腦海中翻來覆去的一個念頭是:
原來,我也不是那麽孤獨的。
他並不認識那兩個男同學,在之後的日子裡,也從沒有特意去尋找和留意他們,然而那兩個陌生又勇敢的男生,給了那時的秦殊莫大的勇氣,讓他看到了一個,能容納自己的世界。
就像秦殊小時候,他很喜歡看一些關於宇宙的紀錄片,或者書籍。
他覺得宇宙是一個很大的東西,在鄉下的涼席小床上躺著看星星的時候,他總覺得平靜。
廣闊的星空容納他,讓他覺得自己是被保護的。
他又想起了自己上高中的時候,學校曾開設過一學期的心理輔導課。
第一節 課講的是四種氣質類型,周圍同學都對各自的測試結果非常好奇,秦殊也不例外,他記得清楚,他測出的結果是“粘液質”。
粘液質的人,他們的特點是——安靜,嚴肅,冷靜。
類似興奮激動的情緒,在他身上是很少有的。
他成長至今,遇到過的能讓他興致高昂的事物,極少。
一旦出現,他會很想要抓住,就像他人生裡音樂的出現一樣,像每一個願意聽歌的聽眾一樣。
因此遇見陸追,即便他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即便他和陸追看上去很像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他也很想要抓住對方試試。
伴著這份期許和不確定,他默默而不動聲色地——
將目光轉向了身側的男人。
陸追整個人似乎都陷進了皮座椅裡,神情倦怠,雖然剛剛才跟他開過玩笑,但看上去確實是有些累了。
也是,經營“雲頂”這樣一間大規模的酒吧,無論如何應該都不輕松。
秦殊想。
至於作息……會不會常常是等到酒吧歇業了才睡?每天天亮才睡覺,這樣也太辛苦了。
秦殊眨了眨眼睛,情不自禁地望著陸追的臉。
他長著一副很難讓人不注意的臉。
眉骨到鼻梁的弧度,自然流暢不說,又十分挺拔。這副相貌看上去是很傲的,一副總是睥睨著人的天之驕子的模樣。
他的眼尾上斂,又因為總愛垂著眼眸看人,顯出一些說不上是敷衍,還是漫不經心的情緒來。黑發隨意搭在額前,像是他隨手抓出來的,卻比別人精心打理的造型要更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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