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在生活的泥濘裡摸爬滾打,吃得了苦,忍得了髒,形容狼狽,滿身臭泥。
但他應該也還算是有點自尊心的,他從來沒忘記過要把欠盧哥的錢還給他,他想憑借自己過上想要的生活。
可是那通電話讓他意識到,他這點微薄的自尊心,無論有還是沒有,在盧晟那裡或許不值得一提。
也是,他什麽也沒有,他這樣的一個人,還渴望著什麽呢。
賀亦歡在出租房裡悶頭睡了整整兩天。
在這兩天時間裡,他的手機從未開機過,生怕一開機,接到的就是對方的要債電話。
他甚至也沒想起要去吃飯,像是完全失去了饑餓感,只是昏昏沉沉地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直到第三天的不知下午還是傍晚,他的房門突然被人“哐哐哐”地敲響了。
賀亦歡從床上驚醒,他迷茫地看著因為緊合著窗簾而一片昏暗的房間,巨大的敲門聲在此刻顯得分外清晰。
賀亦歡有些恍惚地想,要債的怎麽這麽快就找來了。
下床的那一秒,他有很明顯的頭重腳輕之感,賀亦歡扶著牆讓自己稍微緩了緩,才往門口走去。門外的人似乎因為半天敲不開門,敲門的聲音變得愈加暴躁了起來。
賀亦歡摸索到了門框,繼而又摸到了門鎖,他伸手擰了兩下,沒等他主動去握門把手,外面的人已經第一時間將門從外面擰開了。
好幾天沒有見到陽光,門外的光線灑進來格外刺眼,賀亦歡眯起了眼睛,等到視覺恢復了些許,他才看清門外站著的人。
盧晟已經快要被他氣死了。
他紆尊降貴地跑到了熟食店裡找小賀,結果發現店門居然鎖著,再一問隔壁那個上回湊熱鬧的賣電話卡的肥胖男老板,對方居然還用討人厭的語氣問他:
“好幾天都沒見著他人了,你上回不是說他是你的弟弟麽,你一點兒也不知道?”
盧晟鐵色鐵青地走出了店,自覺理虧,坐上車的時候才狠狠罵了一句:“關你屁事!”
不過,小賀連著幾天沒開店,打他電話也關機,這確實挺奇怪的。
把車往城中村方向開的時候,盧晟一直皺著眉頭,想到一些外來務工青年遭遇不測的社會新聞,心裡愈發不安,心想:該不會真出什麽事兒了吧?
老林這個烏鴉嘴。
找到了上次送小賀回來的那棟筒子樓,盧晟緊緊盯著這家“幸福裡公寓”的大門口。
只見門口垃圾桶裡的垃圾都滿溢了出來,裡面是各種木板油漆和建築材料,混合著各種夾雜著剩飯的外賣盒,門口的地面看上去髒且油膩。
他一點兒也不想下車。
給自己做了將近十分鍾的心理建設,盧晟才終於推開了車門,繼而站在了這片他嫌棄無比的土地上。
然而,下一個問題又來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小賀住在哪一層哪一間出租屋。
跟樓下房東老板娘掰扯了好半天,才讓對方相信了自己是賀亦歡的哥哥,老板娘從抽屜裡拿出了發票,找出了一張署名是“賀亦歡”的,她眯著眼睛看了半天,才說:“307,從樓梯上去三樓拐角那一間。”
“謝了。”
盧晟的心情本就已經煩躁到了極點,但當他轉身上樓的時候,還聽見背後房東老板娘念叨說:“自己開著那麽好的車,就讓親弟弟住這裡啊。”
他媽的!
又不是我讓他住在這裡的!
盧晟強忍著罵人的衝動,僵著脖子繼續往樓上走,這個水泥樓梯又窄又高,砌它的人是恨不得上樓的人都摔死吧?
總算找到了小賀租的房間,和其他房門口的垃圾成河相比,這個房間門口已經算是相當整潔乾淨了。
一刻也沒猶豫,盧晟開始毫不客氣地大力敲門。
幾聲之後,隔壁鄰居小夥推開了門,不知道外面是個什麽情況:
“我操,誰他媽在……”
盧晟斜著眼睛瞪他:“怎麽著,這會兒都下午六點了,你在睡覺?”
小夥一看盧晟這個架勢,頓時什麽話也不想說了,隻小聲說了一句“還以為催債的”,就轉頭回了房間。
盧晟敲了足足有三分鍾的門,正想著要不要乾脆一腳踢開的時候,終於聽到了門鎖緩慢轉動的聲音。
沒等裡面的人將門推開,盧晟率先一把拉開了房門,迎面劈頭蓋臉地罵道:
“賀亦歡,我以為你死在裡頭了呢!”
幾秒後,盧晟看清了房中人的神情,呼之欲出的罵聲也停了下來。
小賀不知道怎麽搞的,本來整個人看上去就過得很淒慘了,現在更是沒個人樣兒。
瘦得臉頰都往裡面陷進去了不說,臉色白裡泛著青,眼睛無神沒有焦距,說他像個飄飄蕩蕩的孤魂野鬼,那都是侮辱鬼了。
“你他媽……”
盧晟好不容易重新起了頭,再次半途梗住了。
心裡某一處旮旯角落裡,好像泛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酸水,就跟猛吃了一口芥末似的,連帶著眼睛跟鼻子都有些不舒服。
難受極了。
他瞪著賀亦歡看了好半天,心想,當初過年就應該對他不聞不問來著,不然哪兒會有現在這麽多事兒。
第63章 莫名讓人想欺負
盧晟用眼神迅速梭巡了一圈窄小簡陋的出租房,於是眉頭皺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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