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去看許則,發現許則也正在看他,眼神稱得上專注,雖然只是一閃而過——因為兩人一對視,許則就立即別開眼,同時轉移重點掩飾般地問道:“你要吃嗎?”
這個問題被拒絕過一次,許則原本不可能再問,可眼下實在沒什麽能用的話了,他隻得又問一遍。
陸赫揚一手撐在桌沿,微微傾斜身子,不答反問:“你去市區了?”
“嗯。”
“怎麽去的?”
“山下,有公交車站。”許則很誠實地告知他。
“遠嗎?”
“大概走兩公裡,再坐四十多分鍾的公交,就到市區了。”
許則的語速不快不慢,吐字清晰,像導航在為主人播報行程路線。他的身上散發出洗完澡後乾淨的沐浴露味道,和因為沒有帶手環所以即使刻意控制但仍然藏不住的信息素。
“所以你來回花了三個多小時。”陸赫揚下結論。
“嗯。”許則其實沒仔細看時間,但現在稍一計算,大概是這麽久。
“那家店還在?”陸赫揚看著許則的臉,問他。
“已經不開了,在另一家店買的。”許則說完之後,又補充了一句,“他們說這家店的也很好吃。”
陸赫揚發現許則說話是需要帶動的,表現在只要你問他問題,他就一定會回答,並且是如實地在回答——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來回三個多小時,在一條陌生的街上,在街邊十幾條小巷裡,去找一家只知道名字裡有個“樂”字並且已經消失的小店——這其中到底要繞多少路,要主動開口去詢問多少人,只有許則自己知道。
陸赫揚的食指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很輕地打著圈,他問:“為什麽?”
這三個字不輕不重,但徹底把許則敲醒了。
他跑下山坐車去市區的時候並沒有想那麽多,沒有慎重考慮過該怎樣為自己的這種行為給出一個合理的理由。現在看來,這根本就是一件無法解釋得通的事——為什麽會花三個多小時為一個不熟的人買東西吃。
“因為……”許則往後退了一步,手扶在桌子上,盡力使自己看起來自然一些。他能感覺到陸赫揚的眼神,簡直是有重量的。嘴巴很乾,許則舔了一下唇,看著地毯,說,“你說很好吃,我就想嘗嘗。”
這個回答就不太誠實,陸赫揚想告訴許則,你一點也不像個會因為嘴饞而大費周章去買東西吃的人。
但他只是直視著許則,在許則被看得臉色都快發白的時候,陸赫揚才慢慢開口:“是這樣啊。”
許則連點頭都忘記,就隻站在那裡。
“你吃吧。”陸赫揚最後說,“吃完早點休息。”
他坐回沙發上,低頭看手機。許則後知後覺“嗯”了一聲,拆開包裝膜和塑料蓋,在椅子上坐下。
電視裡猛地響起一聲尖叫,將兩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許則看看屏幕,又微微側頭看陸赫揚,沒想到陸赫揚也正在看他,並說:“你可以來沙發這裡看。”因為許則坐的位置看屏幕有點吃力。
“沒事。”許則搖搖頭。
他繼續吃東西,又聽見陸赫揚說:“隔壁房間的水管已經修好了。”
許則覺得自己瞬間就領悟了陸赫揚的意思,他看著包裝盒裡的小吃,身體像被定住了。過了會兒,許則才抬起頭,說:“我馬上跟老師說一下,去隔壁睡。”
他一邊說一邊在腦袋裡計算,自己拿著所有東西從這間房間裡離開大概需要多久,應該不會超過一分鍾——即使這樣也很漫長。許則就算再遲鈍,在意識到陸赫揚的暗示時也仍然會感到尷尬、難堪,畢竟那是陸赫揚。
在許則準備起來收拾東西時,陸赫揚卻問他:“你想去隔壁睡嗎?”
這個問題讓許則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對陸赫揚提問的意圖感到一片茫然。
陸赫揚卻從容地喝了口水,然後朝許則看過來,說:“想也沒辦法了,隔壁已經有人入住了。”
換做別人可能會有種被逗弄的感覺,但許則只是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在確認自己不需要從這間房離開之後,輕聲說:“好的。”
“流沙包還有嗎?”陸赫揚彎起一點嘴角,心情不錯的樣子,“想嘗嘗看值不值得你跑那麽遠去買。”
“有。”許則的動作一下子利落很多,他拿出一盒沒開過的流沙包,走到沙發邊遞給陸赫揚,說,“還沒有冷。”
陸赫揚接過去,笑了下:“謝謝。”
關燈後,陸赫揚在戴眼罩之前問許則:“空調溫度需要調嗎?”
房間裡很靜,陸赫揚的聲音放得又低又輕,許則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回答:“不用的,剛剛好。”
“好。”
視線漸漸適應黑暗,許則平躺著,側過頭看向陸赫揚那邊,能模糊看到alpha下巴、嘴唇、鼻梁、額頭的線條。許則以為自己會睡不著,甚至徹夜難眠,然而當他這樣看著陸赫揚,聽著對方的呼吸時,心情竟然意外的平和,像在做一個夢。
他閉上眼陷入睡眠,夢變得越來越複雜、混亂。
陸赫揚在凌晨一點多被吵醒,他摘下眼罩,旁邊床上的許則正在斷斷續續地小聲咳嗽,伴隨著吸鼻子的聲音,不算響,但陸赫揚沒戴耳塞,一點動靜就能影響到他。
他坐起身,伸手按亮壁燈,往右邊看。許則半張臉埋在被子裡,緊閉雙眼,眉頭微微皺起,無意識地咳嗽著,並且不受控制地在散發信息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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