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禎很快回到手術室,許則立在原地,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看清,同意書上主刀醫生的簽名好像是李展。
那位頂級心內科專家,之前為葉芸華做過一次全面檢查,許則以為是巧合,是因為療養院有人請李教授過去,所以自己才沾了光——原來不是。只有他那麽蠢,才會信是巧合。
許則回過頭,走廊明亮而空蕩,陸赫揚還沒有來。
被蒙住眼睛坐在充滿煙味的麵包車裡時,陸赫揚感到腦海的某個位置隱隱作痛,遙遠而隱晦的記憶像冰塊在水面浮沉,與現實漸漸重合——那應該是小時候的他。
半個多小時後,車停下,陸赫揚被帶進室內。雨聲一點點遠去,陸赫揚聞到那種因為常年不見光而產生的潮濕霉氣以及灰塵的味道。
有人將他按在椅子上,手腕處傳來鐵環冰涼的觸感,固定住他的雙手,太陽穴的位置被貼上兩塊冰涼的貼片。隨後,眼睛上的黑布被摘下,光並不強烈,陸赫揚睜開眼。
廢棄的地下倉庫,角落裡堆著布滿灰塵的麻袋和破紙箱,右手邊是一張舊書桌,上面放著一個插排,黑色的電線延伸到椅子後,陸赫揚低頭看扶手,這是張簡陋的電擊椅。
腳步聲響起,alpha慢悠悠地從陰影下踏出來,以拿煙的姿勢,將一根細細的注射器夾在指間。
唐非繹看起來既不頹廢也不喪氣,仍然是過得不錯的模樣。他拉了張椅子坐到陸赫揚面前,在燈下盯著他,表情愉悅:“終於抓到你了啊。”
陸赫揚沒什麽反應,一言不發地與他對視,唐非繹“嘖”了一聲:“手機裡應該有定位?可惜這裡裝了信號屏蔽,蔣文那幫人已經被騙去另一個地方找你了,一時半會兒過不來呢。”
“說起來,你還欠我一隻手。”唐非繹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聽說你要讀軍校,軍校應該不會要一個殘疾人吧?”
順著他的動作,陸赫揚看向那隻手,上面爬著一道猙獰的疤,然而陸赫揚想到卻是許則手腕上的煙疤。
“我這個人很記仇,就算馬上要逃命了,也一定要把仇加倍報了再走。”唐非繹站起來,走到陸赫揚左側,按住他的後腦杓,讓alpha的腺體暴露出來,“我現在有個很好的主意。”
他壓了壓注射器活塞柄,針尖頂端落下幾滴透明液體,接著他將針頭抵在陸赫揚的皮膚上,刺進去,一點點把藥水從針管推入腺體裡。
唐非繹扔掉注射器,回到陸赫揚面前,以一種神經質的興奮語氣,像分享一個絕妙的想法那樣,說:“要是你就這麽死了,那太便宜你們陸家了,陸承譽頂多遺憾幾年而已,所以我想到一個好辦法。”
“如果你變成了一個信息素等級低下的白癡,理事長引以為傲的兒子就成了徹徹底底的失敗品,這種奇恥大辱比起喪子之痛,一定夠他惡心一輩子。”
腺體開始發熱著作痛,陸赫揚皺了皺眉,他的眼神還是清醒的,開口問了一個無關的問題:“許洺遇難的時候我在場嗎。”
唐非繹花了好幾秒才想起許洺是誰,他頓時笑起來:“何止在場,他當時就抱著你,我從倍鏡裡都能看見他的血噴了你一臉的樣子。”
原來是這樣,陸赫揚得到答案。對應不久前才查到的那份精神科診斷報告,上面所描述的一系列應激障礙與失語長達三個月的症狀,原來是因為自己目睹了這樣的場景,所以後續才會有為期兩年的精神治療,在心理乾預下被洗去大部分記憶。
而說到許洺,唐非繹像是被提醒了:“啊……對,應該跟許則說一聲的,他最關心你了不是嗎。”
他朝旁邊的人抬了抬下巴,示意對方關掉信號屏蔽。夠了,時間正好,等蔣文他們重新搜到定位趕過來,只會在倉庫裡找到自己留給他們的禮物——變成廢物的陸赫揚。
唐非繹拿起手機,撥通許則的電話。
許則覺得自己被拆成兩半,一半面對著手術室,等醫生的消息,一半望著身後的電梯口,等陸赫揚到達。他盼望著陸赫揚下一秒就出現,以此確定對方是安全的。
“你先坐一下。”池嘉寒去拉許則僵硬的手臂,“手術沒那麽快的。”
許則回答“好”,然而說完之後沒有任何動作,還是站在那裡。
手機響了,許則的指尖動了動,立刻去摸口袋,連屏幕上的號碼都沒有看清就接起來,聲音急促:“喂?”
“讓我猜猜,你現在是在等人吧,親愛的17號。”
外面驟然響起一道雷鳴,幾乎將整棟樓都震得微微顫動,許則感覺心臟被捆著高高吊起,他從胸腔裡擠出一口氣,想說什麽,卻又聽見唐非繹遺憾道:“時間有點緊呢,聽聽他有什麽話要跟你說吧。”
許則的手指在抖,他把擴音打開,耳朵緊緊貼著手機。一秒,兩秒,沒有人說話,他只聽到呼吸聲,平靜又均勻。
原本還抱有僥幸,也許是假的,但那麽奇怪,僅僅是呼吸聲而已,許則卻瞬間分辨出是陸赫揚。
“呀,看來他什麽都不想跟你說。”
嘟一聲,唐非繹結束通話。許則還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怔了片刻,他解鎖手機,在屏幕上按了好幾下才按準地方,點開通話記錄,找到陸赫揚最後給自己打來的號碼,回撥。
他像被扼住喉嚨那樣屏著息,聽電話裡一響又一響仿佛不會停歇的嘟嘟聲,直到變成忙音,提示他暫時無人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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