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赫揚啟動車子,回答:“因為我說我只是要去一百米外的食堂吃飯。”
“實際上呢?”
“找人。”陸赫揚調出地圖,將目的地標記為離這裡最近的無信號區域中的某個醫院。
戰場上開車是比駕駛直升機更隱蔽更不起眼的方式,不帶任何士兵,在找到醫療隊後再通知指揮部派人接應,是減少戰區人物力資源消耗的最佳手段——陸赫揚的每個決定單看都很合理,很有依據,組合起來卻讓宋宇柯覺得無比荒唐。
回想起來這種荒唐早就有了,從去年陸赫揚故意考核不及格開始。
“上校。”宋宇柯第五次提起,“許醫生以前最長失聯過半個月,情況和這次差不多,現在搜查隊也一直在找,所以——”
陸赫揚終於對這句話有了點反應,說:“以前是我不知道。”
意思是如果知道的話,也會像現在一樣的。
宋宇柯閉上嘴,打開車門坐進副駕駛。他已經能想象到當陸赫揚的信號漸漸消失在地圖上時,羅雋會有多後悔同意這次申請。
入夜了,車子迎著寂靜的一片深黑,朝西戰區軍事指揮部外開去。
“醫生叔叔,面條是給奶奶吃的嗎?”隻到alpha大腿高的小女孩仰著頭問。
“也給你盛一小碗。”許則側過身,防止湯水濺到她。
“謝謝叔叔!”小禾抓住許則髒兮兮的白大褂,“叔叔,你昨天晚上為什麽不睡覺?”
“我要站崗,如果有危險,我會告訴大家。”
前天晚上的空襲發生在隊伍外出接傷員的途中,醫療車剛出發沒幾分鍾,數架戰鬥機掠過高空,擲下炮彈,他們回頭便看見從戰地醫院裡騰起的滾滾黑煙,只能調轉方向往可以藏身的位置開。轟炸聲一直沒有停歇,整塊區域的信號都被摧毀,車子行駛了近半個夜晚,最後來到這座小城。
大部分居民已經撤離,留下瘡痍遍布的空城。許則一行人帶著途中遇到的幾位受傷公民,進入城裡的一家醫院,收拾出幾間病房,將傷員暫時安置在這裡。
樓下傳來汽車聲,小禾朝窗外看,雖然以她的身高什麽都看不到:“是叔叔阿姨回來了嗎?”
“應該是的。”許則說。
難以預計會和院裡失聯多久,這兩天同事們一直輪流外出搜集物資和搭建信號。
將面條裝進保溫餐盒,蓋好,許則蹲下去,問小禾:“要不要抱?”
不知道為什麽小禾很粘他,剛剛上樓時已經摔了一跤,許則擔心她下樓又摔了。
小禾圈住許則的脖子,被他一隻手抱起來。許則拎好餐盒,在小禾‘飛機起飛嗚嗚嗚’的播報聲中轉過身,往廚房門口走——抬眼時驀地看見門邊站著一個alpha,個子很高,逆著光看不清面容。
不需要看清臉,許則也可以一眼認出對方。
“是真的飛行員!”小禾指著alpha那身空軍作戰服,驚喜道。
許則抱著小禾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陸赫揚走到面前,他才遲緩地反應過來一點,張了張嘴,叫他:“上校。”
陸赫揚看了許則幾秒,提過他手裡的餐盒,說:“走吧。”
去病房的過程中,小禾趴在許則肩頭看陸赫揚的側臉,最後鼓起勇氣問他:“叔叔,你是開飛機來的嗎?”
“開飛機太危險了。”陸赫揚說,“是走路來的。”
小禾信不信不知道,反正許則是信了,他立刻問:“為什麽?”
陸赫揚朝停在醫院大樓外的那輛軍用車抬了抬下巴,轉過頭問許則:“真的看不見嗎。”
“……”
小禾的奶奶在撤離過程中腿受了傷,目前只能躺在病床上靜養。許則扶她坐起來靠在床頭,將碗和筷子遞給她,又幫小禾在病床邊支起一張小餐桌。
當下的境地裡能同時看到醫生和軍人,是件讓人十分心安的事。小禾的奶奶問陸赫揚:“是來接我們的嗎?”
“是的,很快就可以轉移去軍區中心醫院。”
離開病房前,許則回過頭,奶奶還端著面沒有動筷,隻微笑著看小禾在吃麵。小禾吃了兩口,直起身,悄聲說:“奶奶,飛行員叔叔說他是走路來的,但我看見車就在門口。”
“叔叔可能是在跟你開玩笑。”
走廊盡頭的窗玻璃上蒙著一層厚厚的灰,陽光模模糊糊地照進來,許則把窗戶打開一點。
從那天晚上與陸赫揚告別後許則就時常陷入懷疑,懷疑陸赫揚恢復記憶這件事是自己做夢時杜撰出來的,但幸好有證據,書包裡的那朵梔子花,雖然最後它還是枯萎了。
現在更好了,只要看一看陸赫揚的眼睛,許則就能得到放心的答案。
只是那雙眼睛裡有非常明顯的血絲,許則注視著陸赫揚的臉,觀察到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和下巴上隱約的胡茬——他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陸赫揚這種樣子。
整條走廊空蕩,沒有別人。許則朝陸赫揚靠近一點,伸手摸摸他的臉:“最近事情太多了嗎?”
“隻做了一件事,不過有點難,所以沒有休息好。”
“解決了嗎?”
陸赫揚攬住許則的腰,低下頭搭在他肩上:“嗯,解決了。”
其實還想問陸赫揚是不是被調來西戰區支援的,為什麽沒有帶任何士兵,是怎麽知道自己在這裡的……可陸赫揚看起來實在有些疲憊,許則沒有再繼續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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