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的,是我的工作。”許則強迫自己專注,以保證不說錯話,“只是簡單檢查一下。”
“那開始吧,需要我做什麽?”陸赫揚站到許則面前,頭微微歪著,十分放松又配合的樣子。
許則下意識看別的地方:“坐在沙發上就可以。”
陸赫揚坐下去,許則把藥箱放好,打開,從系統裡調出體檢表和聽診器外接軟件。他站到陸赫揚腿邊,戴好聽診器,接著俯下身將聽頭貼在陸赫揚胸口,一邊聽一邊觀察屏幕上的圖像波動。
許則為很多人聽診過,有人會低頭看他的手如何移動,有人會跟他一起看屏幕,有人會放空,但很少有人像陸赫揚一樣,那麽平靜而直接地近距離注視他的側臉。
他慶幸被聽診的不是自己。
時間過得異常慢,默數到最後一秒時許則在心裡松了口氣。他將數據保存到信息系統裡,摘下聽診器放好,去拆采集管。平常很容易拆的包裝,現在卻撕了幾次都沒有撕開,許則微微皺起眉頭,不是不悅,是懊惱。
一隻手伸過來將采集管拿走,陸赫揚撕開包裝,又遞還給許則,並說:“許醫生,別生氣。”
許則怔了怔,低頭取棉簽,解釋道:“沒有生氣。”
“我知道。”陸赫揚說。
“要抽一點信息素。”許則合上棉簽盒蓋,盡量像正常地了解體檢對象的身體情況一樣,問,“腺體和信息素……都還好嗎。”
“還可以。”陸赫揚側過身,將後背留給許則,方便他操作,回答,“不過大概三個月會有一次易感期。”
許則以為聽錯,整個人頓住。s級alpha出現易感期的狀況一直都罕見,自己因為二次分化,體驗過很多次,到了現在,生理上的不適已經是其次,影響工作才是最大的不便,何況陸赫揚身居要職——他原本可以永遠不受易感期的困擾。
遲遲沒等到許則開始抽信息素,陸赫揚側了側頭,提醒他:“許醫生?”
許則“嗯”了聲,放下手,讓輕微發抖的手腕放松幾秒,然後重新抬起來,用碘酊消毒腺體皮膚,將針頭慢慢推進去。
抽取完信息素後許則拔出針頭,握著棉簽壓住腺體上的針孔。客廳裡的燈光開的是柔和模式,不算明亮,許則從陸赫揚肩膀和後背的肌肉線條上一點點看過去,沒有發現明顯的傷疤——空軍確實是很少受傷的,受傷意味著戰鬥機已經被損壞,意味著飛行員很有可能失去繼續操控飛機或跳傘的能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在高空中受傷的那刻起,就需要做好直面死亡的準備了。
十幾秒後,陸赫揚抬起手:“我自己摁吧。”
他的手不可避免地覆在許則手背上,看起來要大上一圈,能把許則的手完全包裹住。被陸赫揚掌心的繭擦到時,許則感覺皮膚癢而麻,他不太自然地將手抽出來,去把采集管放好,接著蹲在茶幾邊,埋頭在標簽上寫了兩個字。
“上校?”等許則把標簽貼在采集管上,陸赫揚才說,“我記得之前有跟許醫生說過我的名字。”
“只是做個記號。”許則說,“回去之後會統一錄入系統,生成單獨的識別碼,再貼上去,防止暴露名字。”
回答的時候,許則還沒有站起來,肩旁是陸赫揚的膝蓋,就好像他是蹲在陸赫揚的腳邊。許則解釋得很認真,很詳細,似乎擔心陸赫揚會因此不高興。
陸赫揚垂眼看著許則,告訴他:“我沒有生氣。”
許則一頓,仰頭看了陸赫揚一眼,又很快轉回去,說:“我知道。”
“許醫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戴眼鏡的?”陸赫揚突然問道。
“高中……高三的時候。”許則推了一下眼鏡。
他的第一副眼鏡就是陸赫揚送的。
陸赫揚將棉簽扔進垃圾桶:“能看看你的眼鏡嗎。”
許則點點頭,完全不考慮眼鏡有什麽好看的。他把眼鏡摘下來,向上遞給陸赫揚。
他的近視度數不算深,偶爾不戴眼鏡也能正常行動。但摘掉眼鏡的瞬間,由於一時不太適應,許則眯起眼睛,燈光被睫毛切割成無數道碎影,他覺得陸赫揚在看眼鏡,又好像在看自己,讓他有種對視的錯覺。
等許則視線恢復的時候,陸赫揚把眼鏡還給他。許則重新戴上,站起來。
該走了,許則收拾好東西,猶豫片刻,他問:“您易感期的時候一般是怎麽度過的?”
他並不是軍區的醫生,這個問題也許不太合適,可許則還是問了。
不過陸赫揚好像對“您”字很感興趣,他笑了一下,問:“我們不是同齡人嗎?”
“是的。”許則想了想,“但您是長官。”
“高中的時候,你是賀蔚同桌。”陸赫揚雙手撐在沙發邊緣,稍稍抬起頭看向許則,“我們應該有說過話?”
許則看著茶幾上的醫療箱,開始覺得如果賀蔚沒有跟陸赫揚提起過自己就好了,他們會完全變成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而不用像現在,他對陸赫揚來說只是高中時期一個面容和名字都很模糊的校友。
“說過一些。”許則無法對著過往撒謊,撒謊說他們從沒有任何交集。
陸赫揚點點頭:“抱歉,我記性不太好。”
許則關上醫療箱,忽然很淡地笑了下,那種難以形容的笑,有點遺憾又有點出神。他說:“嗯,你記性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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