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在國內的江逾白還會時不時輸出點快樂, 初到加拿大的他簡直就成了一台負能量製造機。不僅對飲食不適應,資本主義國家在各方面都低下的效率也讓他火大。
後來漸漸習慣了,習慣了永遠不對味的辣椒和火鍋, 習慣了從網上下訂單到收貨永遠要等好幾天。
習慣了出門帶錢和卡,習慣了小心扒手, 習慣了不太搭理人,習慣了不說話,必要的交流言簡意賅。
漫長的冬天將他同化。
他還沒完全褪去少年的稚嫩, 卻好像已經暮氣沉沉。
那時就是室友的郝師兄建議他養點花,因為播下種子後會期待發芽, 發芽後會期待它開出花,總歸是在往前看。
但江逾白沒有那樣做。他怕把花養死,尤其怕明明養到了開花,卻撐不過接踵而至的冬天。
*
陶怡寧走後,江逾白回臥室把藏在被子裡的貓薅了出來。
貓虎著張臉,一邊在江逾白腿上踩一邊對他罵罵咧咧,憤怒他不僅丟下它離開,還帶了陌生人回來。
“嚴格來說你是認識陶怡寧的,在多倫多的時候人家還給你買過罐頭。”江逾白對貓說。
貓就算聽懂了也裝不懂,依舊破口大罵。
江逾白不客氣地搓了它幾下,把它搓到不耐煩自己跑開,去廚房衝了包感冒衝劑,回到臥室換上家居服拿出電腦。
快十二點了,但江逾白不僅沒倒過來時差,還在大晚上喝了一杯咖啡,眼下毫無睡意。
他開了幾篇文獻,一邊看一邊做筆記,累了就切出去看電影,看到覺得無趣又切回來,就這樣一直到早上。
老小區人口雜,路邊攤也多,不到七點外面的聲音就變得嘈雜,車聲、人聲不絕於耳,再過一段時間,還響起各種用喇叭提前錄好的叫賣。
郝師兄從醫院值完夜班回來,順道給江逾白帶了早餐。也是這會兒和人講話,江逾白才發現自己嗓子有點乾和沙——熬了一整夜,感冒變得更嚴重了。
江逾白不得不又衝了一包感冒衝劑。
吃完早飯江逾白開始犯困,但為了晚上能睡著,喝了那杯冷藏咖啡強行撐著。
大概十二點的時候,他接到一個晚餐邀請。對方也是讀本科認識的朋友,他想著出去一趟回來正好睡覺,答應下來。
又撐了一個小時,他微信響了,接到一通語音。
江逾白困得神智不清,第一反應是感謝這位還不知道是誰的朋友來幫忙倒時差,拿起手機一看,發現是聞溯。
困意立刻消失大半,神思回籠,江逾白把手機放下,盯著屏幕,等那鈴聲從響到無。
但不到半秒,提示音又響起來。
這是他們重新加上微信之後,聞溯第一次找他。
和昨晚聞溯把他送到小區,相隔已有14小時。
14個小時的對話空白,5萬多秒的無聲,江逾白原本以為他和聞溯已經止於昨晚了,久別再遇的衝動退去,從此變成互不聯系、僅僅是躺列的老同學。
聞溯的微信頭像依然是穆夏的油畫,江逾白盯了很久,把語音接起來。
“在睡覺?”聞溯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低冷但溫柔。
“沒有。”江逾白摸了下喉嚨,雖然吃午飯的時候才喝過感冒藥,但說話還是不太舒服。
“松鼠,以前我讓你下樓,你就會出來,現在還會嗎?”聞溯問。
江逾白悶悶應了一句:“不會。”
“我猜也是。”聞溯不掩飾地輕歎一聲,“那我是不是只能一家一家地敲門,才能找到你。”
“我可以選擇不開。”江逾白把語音切成外放,起身去拿水杯。
聞溯的聲音一下變遠:“可你還有室友。”
“室友不在。”
“但我還是想試一試。”聞溯說。
緊接著,那變遠的聲音裡傳出敲門的聲音。
叩、叩、叩。
他敲了三下。
又接著,江逾白聽見更遠一些的地方,有個老太太用上海話喊了句什麽。
“聞溯!”江逾白大步走回手機旁吼道,“我出來就是了,你在小區外等著!”
掛掉語音,江逾白一口氣喝完兩杯水,才換衣服出門。
今天天氣不錯,小區裡花都似乎開得比昨天更好,太陽底下有許多人遛狗遛娃。
江逾白踏著殺氣騰騰的步伐往外走,走到半途突然發現這樣速度未免太快,就跟趕著去見聞溯似的,登時一刹腳,放慢速度。
十分鍾後,他走出小區大門,然後到附近的小超市買了瓶水,才轉頭找聞溯。
聞溯的車停在路邊,和那群佔道違停的儼然混為一體。他扶著車門站在外面路上,亞麻襯衫休閑又顯眼,以至於江逾白第一眼就掃見。
江逾白擰開水沒立刻過去,聞溯輕輕一挑眉,衝副駕駛抬起下頜。
那意思是上車。
江逾白癱著臉走過去,如聞溯所願地坐了副駕駛。
座位依舊是江逾白昨天調節的高度和後傾度,他拎著水靠上去,上下掃了聞溯一眼,問:“今天不是周末,你為什麽會覺得我在家?”
“你昨天才回國,肯定要倒時差。”
江逾白別開臉又轉回去:“……你怎麽知道我昨天才回來?”
“這難道是什麽很難打聽的事嗎?”聞溯哼笑一聲,給車子打燃火,“你才來上海,有什麽想去玩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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