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被窗簾濾得影影綽綽,樓外人聲車聲此起彼伏。
他在外面面館傳來的一句“老板來二兩雜醬面多加辣”的喊聲中睜了下眼睛,半秒後閉回去,慢慢吞吞把被子往揉進懷裡,翻了個身。
翻完身他習慣性地伸手去摸空調遙控器,可手一碰上枕頭,就發現了不對——這裡不是他的臥室。
江逾白謔一聲坐起來,跟受了驚的貓似的弓起背。
老舊的牆壁上粉刷早已脫落,露出青黑的石痕;床尾有一個紅漆的敞開式立櫃,櫃子裡堆了幾本泛黃的舊書,而櫃子上放著一個座扇,正嗡嗡嗡對著他吹風。
完全陌生的房間,他這是在……
休眠長達10個小時的腦子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開機,江逾白驚了好幾秒鍾,總算記起昨天的事情——他蹭了聞溯一頓晚飯,結果一不小心喝醉了。
喝醉之後呢?想不起來了,他的記憶到自己跑到馬路牙子上坐著為止,再之後的事全無印象。
我有沒有吐得滿地都是啊?沒乾抱著垃圾桶唱歌這類的蠢事吧?江逾白抓了抓頭髮,把被子丟開,找到拖鞋下床。
看周圍的環境,他應該還在聞溯的店裡。
床畔凳子上放著充好了電的手機和沒拆封的毛巾牙刷。江逾白拿起手機,看了一遍未讀消息,帶上毛巾牙刷,擰開門。
對面的房門正巧也打開了,江逾白以為會碰見聞溯,畢竟學霸是一種周末也要用功讀書的生物,沒想到是文叔活動著肩膀從房間裡走出來。
江逾白立刻打了聲招呼,歉意地道:“昨天晚上給你們添麻煩了。”
“沒有的事,你喝醉了不鬧騰,就安安靜靜坐著,坐著坐著就睡著了。”文叔笑得眯起眼睛。
這個答案讓江逾白長舒一口氣。
他往客廳裡瞄了一眼,“聞溯呢?還沒起來嗎?”
“小溯不住這邊,昨晚就回家去了。”文叔回道,看見他手裡的東西,又指指另一個方向,“衛生間在那邊。”
“好哦。”
江逾白洗漱完便告辭。
周末的清晨,城市道路難得通暢,公交車裡也不擁擠。
回到距離臨江市二中僅三站路的春和路,偌大的三室兩廳裡沒人,昨天下午那盒打翻的鹵菜和髒了的茶幾已經收拾乾淨,江逾白買的其余東西都被放進了冰箱。
他拎了瓶酸奶出來,回到自己臥室。
窗外吹進來風,將半合的窗簾吹得晃動,陽光時而灑落,像一尾遊魚從立在角落裡的大提琴上掠過。
江逾白把窗簾全部拉開,關上窗戶開了空調,走過去撥了兩下琴弦,又敲了敲琴身,坐到地毯上。
看見了自己的琴,他想的竟然不是被衛嵐否定的以後,而是聞溯。
昨天聞溯又幫了他一次,雖然同時也又笑了他一次,但不妨礙江逾白對他心生感激。
同時他還對聞溯生出了點兒好感——是朋友之間的那種好感。他想把聞溯劃入安全范圍,一起玩,一起分享樂事。
“也不知道聞溯願不願意和我當朋友。”江逾白小聲嘀咕。
緊接著歎了一聲:“所以必須把真相告訴人家啊。”
江逾白在地上枯坐。
從這個房間的窗戶望出去,能看見外面的街道。那條街江逾白看過不下上遍,什麽地方開著什麽店,他閉上眼睛都能找出來。
在這樣的清早,那街上已經有快遞小哥在忙碌了。江逾白遠遠看著他,看了一會兒,又看向他身旁那輛帶郵政標識的車。
等等,郵政?
霎時間江逾白腦中閃過一道靈光。
他噌一下蹦起來,衝向書桌,從書架上翻出一個八百年沒用過的筆記本,又從筆筒裡抽出八千年沒用過的筆,拔開筆蓋甩了甩筆芯。
他知道了,他可以給聞溯寫信!
聞溯約不出來,他又開不了口,但一封信還送不出去嗎?
江逾白八萬年沒寫過信。他先百度了一番書信格式,然後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鄭重地寫下:“親愛的聞溯同學”。
不對,“親愛的”這三個字太肉麻了。
他搖頭,把這張紙揉成一團丟丟開,重新撕下一張,又寫到:“尊敬的聞溯同學”。
還是不對,“尊敬”這兩個字太有距離感了。
他又把這張紙一揉,撕下第三張。
如實重複數次,江逾白終於調整好了對聞溯的稱呼,撕下新的一張紙。
“聞溯:
你好!
我懷著沉痛的心情和極大的歉意寫下這封信。
想必你已知道‘二中的江逾白喜歡聞溯’這件事,但我必須向你坦白,這件事不是真的,那是我年少無知時為了拒絕追求者犯下的錯。
我鄭重地向你道歉,希望能得到你的諒解。而如果將來你遇到同樣的困擾,你也可以拿我當擋箭牌,我不介意的。
想說的就是這些。
最後祝你一帆風順二龍騰飛三陽開泰四季平安五福臨門六六大順七星高照八方來財九九同心十全十美!
再提前祝你中秋快樂國慶快樂聖誕快樂以及2024年新年快樂!
此致
敬禮
江逾白”
呼——
江逾白放下筆,關掉百度網頁,仔仔細細把這張紙對折起來。
嗯,稱呼真誠質樸,情緒飽滿有力,一切準備就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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