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向穹頂,教室後排靠窗的幾張課桌上光芒閃爍跳躍。
聞溯沐在這光芒裡,側臉英俊冷淡。
他不是那種做事一板一眼的學霸,坐得非但不端正,反而很閑散,靠著椅背、蹺起一條腿,書斜放在課桌和腿之間,筆有一搭沒一搭轉著,將手指襯得格外好看。
江逾白克制著目光,徑直走回自己座位。
他身上熱烘烘的,把周遭的溫度都蒸高了一些,坐下後仰起頭,咕嚕咕嚕往喉嚨裡灌冰水。
聞溯抬眼時,他正好喝完水趴下去,鴉黑的發尾覆著白皙的脖頸,脖頸上掛了幾顆汗珠,折射出驚人的光。
江逾白打算接下來的兩節課都睡覺。
畢竟睡覺是調整心態的最好辦法——一旦睡著,不管是尷尬難為情,還是尷尬難為情得想死,就都感覺不到了。
他把腦袋擱在課桌上,閉上眼。
可從前一聽見講課聲就陷入昏迷的人,這會兒卻怎麽都睡不著。
不習慣。
後面多了個人,空調風都不直接往他身上吹了,非常不習慣。
明明昨天都沒事的,但現在他覺得周圍的空氣裡有小針在扎他。
那個人寫字的聲音,翻書的聲音,每個動作所發出的聲音都往他耳朵裡鑽,吵得很。江逾白甚至精準地捕捉到聞溯轉筆失敗了一次,彎腰下去撿。
過了一陣,聞溯還被抽起來答題。
少年人嗓音低冷,像當當啷啷落進陶瓷碗裡的冰。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往江逾白腦子裡撞,撞出咕嚕嚕一連串泡泡。
不知道別人是學神,起來回答問題相當於耽誤人家自己刷題嗎?江逾白悶悶不樂地把腦袋往手肘裡埋。
一節課四十分鍾,他苦苦掙扎兩千四百秒,依舊沒能成功入睡。
講台上的老師說下課的瞬間,他決定離開這片苦厄之地,去藝術樓尋找清淨。
二中的藝術生很多,民樂西洋樂聲樂美術編導播音主持戲劇各種類型花樣百出。一進藝術樓,就聽見練美聲的同學在開嗓;上了二樓,薩克斯正伴著古箏小提琴。
江逾白學的是大提琴,琴房在三樓。
學校裡學這門樂器的人少,因此每個人都能獨享一間琴房。他走進屬於自己的那間,深深呼吸之後,迅速利落地塗松香、校琴弦,用巴赫舒伯特莫扎特思考人生。
音樂使人寧靜。
g小調第40號交響曲是多麽悠揚動聽。
江逾白閉著眼睛演奏第一樂章,丟在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嗡——
嗡嗡——
一聲接著一聲,眨眼的功夫,手機裡就堆了六七條新消息。江逾白把手機撈過來一看,是秦越和段錦綾在他們三個人的小群裡逼逼。
【我滴江,大消息,7班的張千彩準備給聞溯告白!】
【我滴白,爆炸消息,7班的班花張千彩準備今晚給聞溯告白!】
【必須阻止!】
【必須扼鯊!】
【不能讓她得逞!】
【搶先告白,把聞溯拿下!】
江逾白:“……”
這倆混帳不好好上課,關心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麽。
江逾白面無表情回了個“練琴”,面無表情關掉震動,面無表情把手機屏幕翻向下,重新拿起琴弓。
深呼吸,繼續感受寧靜。
莫扎特的樂曲又一次響起。
下午5點10分,第四節 課的下課鈴打響,晚飯時間到。
江逾白終於停止和巴赫莫扎特海頓的單方面交流,擦掉指板和琴身上的松香灰,把琴收進琴盒,甩甩手腕離開琴房。
在現代青少年的血管裡流淌的是可樂和奶茶。江逾白裹挾在人潮裡出了校門,目標是學校附近最熱門的奶茶店。
奶茶愛好者從不畏懼繞得跟貪吃蛇的尾巴似的隊伍。江逾白排到隊伍最末,一一消除完微信上小紅點,正問著秦越和段錦綾要不要幫他倆帶茶顏,後面有人喊他的名字。
江逾白扭頭。
喊他的人是個高瘦男生,校服乾淨,長相斯文,戴一副黑框眼鏡。
江逾白認識他——這人就是高一時候對江逾白死纏爛打,逼他甩出“喜歡聞溯”這個借口的追求者。
江逾白腦殼瞬間大了,趕緊往旁退了一步。
“你用不著這樣反感我吧?”黑框眼鏡露出苦笑。
江逾白:“不好意思,條件反射。”
但他表情和“不好意思”沒半點關系,考慮到在排奶茶,才又站了回去。
“江逾白。”黑框眼鏡也站進奶茶隊伍裡,排在江逾白身後。
“說。”
“雖然知道你喜歡聞溯,現在聞溯又轉到你班上去了,你有機會和他……但我還是喜歡你。”黑框眼鏡的聲音低低的,“我一直喜歡你的,如果聞溯拒絕你,你可以給我個機會嗎?”
“不給。”江逾白發完微信抬起頭,拒絕得乾脆。
“你真的就……”
江逾白是學校裡的名人,這個時間點來買飲料的也大都是學生,他們的對話引來了周圍絕大部分人的關注。江逾白熟視無睹,打斷黑框眼鏡:“你為什麽一定要上趕著給人當備胎呢?”
黑框眼鏡被他的措辭噎了一下,表情變得不大好看。他沉默了兩秒:“你打算追聞溯嗎?”
“不然幹嘛在這裡排奶茶?”江逾白鬼話張口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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