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他吻江墨歸的照片,就被貼在了學校最醒目的公告欄上。
那是他第一次見江墨歸的父親,西裝革履,面目嚴肅,然後唐漾就看到江墨歸的父親在辦公室門口,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舉起手狠狠地扇了江墨歸一巴掌,力道之大,唐漾都可以看到江墨歸嘴角流出的血。
“丟臉的東西!你真的把我們江家的臉給丟盡了。上不了台面的東西!”
唐漾想上去為江墨歸說上幾句話,他想說,都是我的錯,江墨歸根本不知道,是我偷偷吻他的。
可他剛上前一步,還來不及說上一句話,甚至沒有喊出江墨歸的名字。他就看到江墨歸被他父親粗暴地扯著往樓梯口走去,江墨歸罵了一句什麽,緊接著開始劇烈地反抗。他從來沒有看過這樣暴躁的江墨歸,整個人發著顫,表情猙獰得可怕,江墨歸的父親用力地卡著他的脖子低頭說了幾句話,然後江墨歸突然不動了,整個人像是失去了一半的靈魂,他被拉扯著下了樓,留給唐漾一個佝僂的背影。
愧疚和不安蜂擁而至。唐漾四肢發冷地站在辦公室門口,路過的同學都在指指點點,那些鄙夷的眼光全部落在了唐漾身上,唐漾早就習慣了這樣的言語。可如今這樣的言語中還帶上了江墨歸的名字,這讓他分外難受,他忍不住咒罵自己,咒罵自己怎麽就不知廉恥地偷親別人,怎麽就仗著這份友情,做了那麽惡心的事。
江墨歸應該知道了吧……
他會覺得惡心嗎?
他會不會討厭自己?
問題一個個冒了出來。
伴隨著第一節 課的鈴響,辦公室的門從裡面打了開來,班主任冷漠地站在裡面對著唐漾說道:“為什麽不進來?”
這一天唐漾沒有上課,被帶回了家,回去的路上陳淑珍沒有說一句話,唐漾默默地跟在母親的身後,也不言一語,到家後已經是中午,陳淑芬進了廚房做了兩碗面,唐漾那碗面裡放滿了牛肉以及一個圓鼓鼓的荷包蛋。
面的熱氣緩慢的上騰著,唐漾是盯著蛋發呆,過了好久他才慢慢地抬頭對著陳淑芬喊了一聲媽。
陳淑芬拿著筷子的手微微一顫,她抬眸看了過來。
“對不起。媽媽。”
對不起什麽呢?
對不起,我是同性戀。
對不起,讓你丟臉了。
對不起……
“沒事。”陳淑芬雙眼發著紅,對著唐漾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沒事的漾漾。沒事的。”
唐漾是自己的孩子,陳淑芬怎麽可能不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從小唐漾就很聽話,家裡條件不好,唐漾從來沒要求過什麽,從小到大的玩具只有一個磨掉顏色的魔方。別人對他說沒有爸爸,他也從來不會在陳淑芬面前抱怨或者質問,乖巧的永遠不會在陳淑芬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緒。
初中因為肥胖被欺負,也從未在家裡說過,每次陳淑芬問唐漾學校怎麽樣,唐漾總是很開心地說老師很好,同學很好。可陳淑芬怎麽會不知道,那些莫名其妙的傷口,那些莫名其妙少了的零花錢,她身為母親怎麽可能不知曉。
於是她一邊心疼得要命,一邊詭異地保持著這個家的和諧,那岌岌可危的家,再也經受不住任何打擊。她曾經想去給唐漾討個說法,可當她走到校門口,看到那些欺負唐漾的人坐上一輛輛豪華的汽車時,她妥協了,她是成年人,不會幼稚地覺得人人平等,唐漾需要在這個學校待下去,成績才是這個家庭最後的出入。
於是她轉身消失在了轉彎處,第一次覺得自己不配為母親。
陳淑芬收了回憶,面條的霧氣已經徹底消失了,母子倆的面容清晰地印在彼此的眼裡,陳淑芬攪了攪面:“學校說只是吃個處分,通報批評一下。別的什麽事都不會有。”
唐漾強忍著眼淚:“媽媽,照片的事……”
陳淑芬的筷子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她抹了一下臉,彎腰把筷子撿了起來:“談戀愛可以畢業了談,你現在首要任務是學習,知道了嗎?”
唐漾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可看到母親花白的頭髮時,他最終什麽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答道:“知道了,媽媽。”
吃完飯,唐漾提醒了一下陳淑芬吃藥,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處分下來得很快,伴隨著通報批評,江墨歸也徹底消失了,自從那天之後,江墨歸就再也沒來過學校,唐漾發過信息,打過電話,都石沉大海。
流言蜚語沒有因為處分得下來而消停,比以往更難聽的話四散在校園的各個角落,經過各種畫蛇添足犀利地評判著他,唐漾被放在了風口浪尖處,給無聊的高中生活增添了不少“快樂”。他是眾矢之的,被淹沒在不堪入耳的言語中。
時間在不斷地向前奔跑著……
平安夜的前一天,唐漾終於破天荒地聯系到了江墨歸。
電話那頭江墨歸的第一句話就是問他沒事吧。
唐漾久久沒有回話,咽了一下喉嚨,把哽咽的感覺強行吞了下去:“江墨歸,平安夜你有空嗎?我想和你當面說些事情。”
電話那頭回答得很快,不假思索地說可以,唐漾報了一串地址,本來想說聲對不起的,江墨歸在這件事上是受害者,他什麽都不知道,就被安上了“同性戀”三個字。可他還沒張嘴說話,電話那頭傳來了巨大的聲響,緊接著電話就被掛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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